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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检查了镇国公府的令牌,确定没问题后递回来,但态度依然冷硬:“马上就要宵禁了,你现?在就算过去也?来不及回来,等?明天再找吧。”

“这怎么能行??”明华裳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客栈都没有住过,在外面?待一晚上太危险了。我保证快去快回,绝不耽误宵禁,还望诸位高?抬贵手。”

明华裳好话说尽,守夜的执金吾还是不为所动?。正?在明华裳考虑要不要强闯时,街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个?青衣郎君收紧缰绳,缓缓靠近,问:“怎么了?”

明华裳看到谢济川从北来,猜到他应当刚从东宫出来。明华裳想?到今日东宫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答道:“谢兄,我有急事去长寿坊,但金吾卫不让我过去。”

士兵认出谢济川是太子身边的红人,齐齐抱拳行?礼:“谢舍人。”

谢济川扫向明华裳,她?眉心微蹙,神情不安,连发髻上的玉梳掉了一个?都没发觉,看起来真的很急。这种多事之秋招揽闲事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但谢济川鬼使神差拿出东宫的令牌,淡淡说:“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去西?市寻药,带她?一个?人也?不多,放行?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东宫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邵王还躺在东宫里?生死未卜,谁也?不敢担耽误邵王求药的罪名。他们让开一步,垂头道:“是。放行?!”

谢济川勒马往西?走去,明华裳的马车跟在后面?,也?得以开动?。明华裳长长松了口气,等?走出士兵的听?力范围后,明华裳低声道:“多谢。”

谢济川单手纵着马缰,漫无目的走在明华裳车前。他往日总是笑?眯眯的,但今日谢济川却面?无表情,像是累到极致,连戴面?具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他淡淡道:“谢什么,就当还你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情吧。”

明华裳知道,即便没有她?提醒,谢济川也?会收到东宫的消息,她?这个?人情其实?毫无意义。明华裳不敢耽误谢济川,忙道:“谢兄你快去帮太子寻药材吧,别耽误了治疗时机。”

谢济川轻笑?一声,虚虚望着空荡荡的长街,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太子早就为邵王备好了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太子妃更是亲自守在榻前照料邵王。天底下最好的药都在东宫,哪用得着我找。”

明华裳听?着心情沉重。太子和太子妃不惜任何代价救邵王,看起来是爱儿子的,然而也?同样是他们,在邵王被女皇杖责时,没有踏出过东宫一步。

明华裳问:“那魏王世子和永泰郡主呢?”

“回魏王府了。”谢济川道,“放心,魏王定然也?备好了名贵药材,至于能不能挺过来,那就是儿女的命了。”

明华裳看着他疏淡寡薄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道:“邵王吉人自有天相,谢兄也?不要太担心了。”

谢济川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这个?时辰出门必犯宵禁,你出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明华裳脸色凝重,道:“招财不见了。我今日有其他事,就让她?帮我在长寿坊问话,但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

谢济川记得招财,当初他还笑?过这个?名字俗,然而长安有那么多风雅的丫鬟名字,他一个?都没记住,却深深记着招财。

谢济川还以为她?出门是为了案子,没想?到却是为了一个?丫鬟。谢济川道:“一个?丫鬟而已,没回来等?明日就是了,哪值得你犯夜?”

失踪的只是个?丫鬟,对镇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丢失了一件财物,而明华裳出来找人,罪责可要算在她?本人头上。

丹凤门刚发生过血案,这种时候深夜出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谢济川说的是许多人的心声,没想?到明华裳却肃了脸,认真说:“她?是丫鬟,但在被卖成丫鬟前,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和她?一起长大,很了解她?的性情,她?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她?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我怎么能等?明日?”

谢济川静默,问:“如果今日失踪的是一个?普通丫鬟呢?”

“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明华裳说,“无论我身边任何人失踪,我都会出来寻找,和她?是不是丫鬟、与我亲厚不亲厚没有关系。”

谢济川这回沉默良久,轻笑?一声:“你和他一样,都是圣人心肠,天真理想?,不切实?际。你没有朝廷令牌,回去的时候肯定会被执金吾抓,我陪你去吧。”

明华裳意外,谢济川把她?贬低了一顿,她?以为他很不屑这种行?为。谢济川看出了她?的想?法,说:“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这种想?当然的天真,在世间是活不下去的。”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明华裳没在乎他阴阳怪气,说道:“那我就当谢兄在夸我了。多谢谢兄相助。”

明华裳让侍卫领路,赶到他和招财分开的地方,挨家挨户找,谢济川也?让自己的侍从散开寻人。明华裳不知道敲开多少家的门,道了多少声对不住,她?突然发现?谢济川站在一个?偏僻的巷口,久久不动?。她?感觉不对劲,走过去问:“谢兄,怎么了?”

谢济川转过身,挡住她?的视线,说:“没什么,换另一个?地方找吧。”

今日接连发生好几件事,明华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至极。她?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面?无表情绕开谢济川,谢济川没动?,依然挡在她?面?前。

明华裳嘴唇上仅存的血气也?褪尽了,她?眼睛不由自主涌出泪,但还是推开谢济川,坚持要亲眼看到那一幕。

小巷最里?端,墙角残留着去年冬日的雪,一个?女子倒在阴影里?,身体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她?身下的泥土黑得发紫,被血洇湿了一大滩。

她?头上还梳着元宝样式的发髻,簪着她?最喜爱的珠花。然而这次,珠花摔在地上,久久听?不到她?连珠炮似的抱怨声。

明华裳像失魂了一样,一步步往前方走:“招财,要宵禁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济川站在巷口,刚才说要看明华裳碰壁的人是他,如今真的看到了,不忍的人也?是他。谢济川叹了口气,快步上前,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了。”

谢济川想?他可能终于知道那个?谜题是什么了。日出晓色无人管,月明流水任所之,他想?了许多种组合方式,唯独没料到,谜底是最简单的藏头。

日,月,明。

招财是代替明华裳留在这里?问话,除了知晓内情的人,其他人只会以为这个?女子是镇国公二小姐。如果第三案谜底是明华裳,那招财,就是被误认为明华裳而死。

谢济川想?到的事情,明华裳自然也?想?到了。她?眼中?的泪夺眶而出,苏雨霁,明华章,招财,这段时间所有压力像山一样崩倒在她?身上,明华裳眼前一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她?以为昨夜发现?父亲的秘密,和明华章闹崩,就已经是最糟糕的一天。没想?到等?夜晚过去,太阳升起,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原来天亮了,日子也?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