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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宴后,再无应酬值得两人出门?,李华章和?明华裳闭门?谢客,关起门来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李华章照例起得比明华裳早,往往他已经练完晨训,明华裳才迷迷糊糊醒来,他回?去陪明华裳吃早饭,然后两人一起去书房。

光禄寺清闲,除了重大节庆,其余时候李华章几乎不用露面,一切都有旧章程可循。他也安心待在府里,有时和新婚妻子一起读书讨论?,有时明华裳兴致来了,会让李华章教她弹琴习武,作为?报酬她为?李华章作画,更多的时候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可能一下午都说不了一句话。

一如幼时在学堂启蒙,李华章正襟危坐,明华裳趴在桌上,借着他的遮挡呼呼大睡。

明华裳坚决反对内卷,等天黑后她就不允许李华章用功了,两人一起回?屋吃饭,若那天的晚霞好看,两人会在饭后绕着雍王府散步,随意说些什么话。

恩威深重、名彻长安的雍王似乎丧失了斗志,不再关心朝政兵权,一心过起醉溺温柔乡的日子。明华裳几乎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上阳宫突然传来太上皇生病的消息。

其实这并不稀奇,太上皇已有八十高龄,这个数字哪怕对长寿老人来说也非常可观了,神龙政变能成功,就是?钻了太上皇数月不能上朝,对朝廷掌控力减弱的空子。宫变后,太上皇被迫让位太子,迁移上阳宫,这对于一个将皇位视作自己终身追求的女人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人的衰老往往就在一瞬间,一旦那股心气儿散了,曾经看一夜奏折都神采奕奕的强悍女人,便迅速枯萎成一个八旬老妇。

李华章接到消息后就立刻进宫了,明华裳不想和?那些王妃公主虚与委蛇,便留在王府里等他。直到金乌西?坠,天边已经能看到薄薄的月亮,明华裳几乎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忍不住要进宫寻人的时候,李华章终于回?来了。

明华裳看到李华章全须全尾回?来,长长松了口气。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晚归,只是?如平常一般问:“吃饭了吗?我让厨房做了鲫鱼鲙,鱼特别新鲜,送到府上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你要用些吗?”

李华章压制住心底烦杂的思绪,笑着道?:“好,有劳裳裳了。”

明华裳让侍女摆案,府里只有他们两人,不必讲究什么分?案而食,明华裳坐在案边,亲手为?李华章调蘸料:“这是?我独门?配方?,不影响鱼鲙的鲜,吃多了也不会发腻,除了我再没人知道?怎么配比。你来尝尝?”

李华章盛情?难却,就着明华裳的手吃了一口,酱料果真将鱼丝烘托得恰到好处,两者相得益彰。李华章颔首,由衷道?:“好吃。”

明华裳立刻又夹了一块,李华章本以为?自己没胃口,但在她的陪伴下,不知不觉也吃了一些。

明华裳知道?他心里有事,没有强求,等他垫了肚子后就让侍女将食案撤下。侍从熟稔地撤走,室内只剩他们两人。明华裳坐到李华章身边,握住他的手问:“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华章低低叹了口气,闭眼靠在她肩上,声音中满是?疲惫:“太上皇病重,宫中为?谁去侍疾的事,争论?了一天。”

李华章想到白日的情?形,哪怕闭着眼都觉得不堪入目。说是?争论?都是?给他们面子,皇帝口口声声说十分?忧心母亲的病,恨不得以身代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能离开?太极宫,而太极宫阴潮,也不适合将太上皇迁来养病。

这自然都是?托辞。武皇的政权虽然已经被摧毁,但她毕竟是?皇帝的母亲。将八旬的老母亲丢在别宫置之?不理,于孝道?不容;但若接回?太极宫奉养,皇帝又不敢。

算上当皇后的时间,武皇统治了后宫四十年,宫廷内外?到处都是?她的耳目,谁敢让她再回?到权力中心?当年王皇后将武才人发配到感业寺时,也满心以为?她绝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皇帝不想像十五年前那样,第二?次被人拖下龙椅了。

皇帝不方?便侍奉母亲,理应皇后及皇子公主代劳。然而韦皇后要打理后宫,脱身乏术;安乐公主昨夜偶感风寒,怕去上阳宫给太上皇过了病气;若是?让太子,也就是?皇帝的庶三子李重俊去侍疾,韦皇后又不肯。

帝后不能擅离职守,那让相王、太平公主去总该可以了吧?然而皇帝深知自己圈禁庐陵多年,比不上弟弟妹妹承欢膝下,得母亲欢心。太上皇只是?退位,不是?死了,她手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底牌。若让相王、太平接触太上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如法炮制,再发动一场政变呢?

皇帝忌惮弟弟妹妹,相王和?太平公主同样不愿意去面对武皇。皇家的亲情?掺杂着太多利益,他们恨她,畏惧她,也模仿她。他们学着她的手段,第一次打败了母亲,不出意外?这也将是?唯一一次。品尝过胜利者的滋味后,谁还?愿意回?到旧敌面前,重温昔日的卑微弱小呢?

宫里为?此吵成一团,每个人都说得一口漂亮话,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总结起来,无非是?不关我事。

李华章看着那些人相互推脱,忍不住感到悲哀。

替高宗,替武皇,也替大唐。

李华章收紧双臂,从背后环住明华裳的腰,说:“她最?初只是?一个被废弃的才人,后来变成新皇的昭仪,她不满足宠冠后宫,步步为?营,成了二?圣临朝的天后。有了权力她还?不满足,非要掀开?珠帘,从太后变成女皇帝。而现在,她年老体衰,重病在床,儿女却互相推诿,不愿意见她。”

“这样一个君王,不该如此落幕。”

明华裳已经明白李华章的想法了,她静静由李华章靠着,像一泓温柔包容的水:“你想做什么?”

李华章手指紧绷,那句话迟迟无法说出口。他想去上阳宫侍疾,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无论?作为?臣子还?是?孙儿。他相信如果章怀太子在世,一定会抛却所有事情?,第一时间侍奉在母亲榻前。

但李华章如今不只是?他自己,更是?别人的夫君。明华裳自由散漫,最?厌恶束缚,他若去上阳宫,她该如何自处?

明华裳感受到他的纠结愧疚,主动说道?:“你忘了,我们拉过钩的,无论?做什么都要在一起。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陪你。”

李华章心中百感交集,他何其幸运,能在失去所有家人后遇到她。语言已无法表达他的情?感,李华章唯有更用力地拥住明华裳,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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