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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很快开始。

纪星旁观下来,大部分董事都比较明理,又或者说对韩廷俯首称臣,所以对东扬-启慧AI人才库的提案没有异议。

甚至连韩苑也没反对。

经过年初那件事,她跟韩廷的矛盾消减了很多。尤其看到同科更广厦一步步密切联合,她更怀疑常河利用她跟韩廷的争斗坐收了渔翁之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常河相比韩廷就是个外姓人。

如果被外人坑了一道她还不醒悟,她得算是糊涂到家了。

而年初韩廷聘请华裔AI专家回国却被美方扣留的事儿也给她不小的冲击。那时她就意识到,在未来争夺战面前,她跟韩廷的内部较量已是可笑。过去这大半年,她甚至完全打通了东扬科技跟东扬医疗的交流合作通道。只不过任何时候碰上韩廷的面儿,她仍是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不过在座的各位董事中,也有那么两三位心有摇摆,等着会上各位发言之后综合判断。

直接提出异议的是纪星曾经在电梯间里碰见的那个板寸头,汪董事。

“每年上亿的投入,就为了办个‘社会学校’?出来的学生还不一定为东扬效力。韩总您这不是做生意,是拿钱做慈善呐?”汪董事语气讽刺。

韩廷不以为忤,相当大度,说:“人才库的好处不用我复述。这里头有。”他轻轻扬了下面前的文件夹,“汪董事说是做慈善,我当不起。回馈社会这类高尚的词儿也不提,你可以理解为给东扬打广告。”

汪董事看看众人,笑起来:“那这广告费可真够高的。”

韩廷表情从容,淡然一笑:“我挣的钱,该怎么花,我想我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话音一落,会议室气氛紧绷,落针可闻。

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争锋。

汪董事面子上过不去,音量提高:“既然你说了算,那还开这董事会做什么?”

“程序上得走个过场。”韩廷八风不动,说,“汪董事在意的不过是多了些资金开销,分到自个儿头上的利润少了。汪董事,你数数分到你荷包里头的钱,我少你一分了?”

他语气平静,却仿佛字字都带着攻击力。没人敢答。

“现在我要是跟你们讲,将来AI人才库带给东扬的利益回馈有数百上千亿,你们不信。”他冷笑,“这场景我看着似曾相识。去年我上任那会儿,砍掉标准器械生产线,提高质量等级,转变制造模式……我说短期盈利增幅会回落,但长期会猛增。你也是不信。结果如何?”

汪董事站不住理,扯皮道:“那些盈利又被你拿去发展瀚海星辰了!”

纪星见他对韩廷如此态度,早就忍无可忍,听了这话,突然冷静开口:“瀚海星辰成立才半年,扣去各项支出,总纯利润为6000万。预计下半年会翻番。明年站稳脚跟了更不必说。这些盈利也是进了各位董事腰包的。”

会议室内原就气氛紧张,谁都没料到她一小小的副总会突然发言。汪董事正要为难,韩廷先一步侧头看向纪星,训诫:“纪星!”

他语气严厉:“怎么说话呢?”

纪星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韩总,我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是我没礼貌,对不起。”

她这话里的指桑骂槐更是叫汪董事下不来台,可却又使不了招儿。

都到了这时候了,一旁淡定旁观的王姓董事才开始慢悠悠打圆场:

“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要争执伤了和气嘛。韩总目光长远,心系社会,回馈大众,为东扬树立更好的企业形象,这是好事儿。但汪董事呢,考虑到投入太大,可能伤害我们在座各位的利益,这也是情理之中。我看要不这样,都退一步,韩总能力摆在那儿,我们也有目共睹。韩总要是保证东医今年的盈利提高个40%,我想在座各位对今天的议题也就不会有意见了。”

纪星霎时气得拳头都捏起来。这屋子里坐着的是一群狼!

韩廷脸色却平静沉稳,一如往常,黑色的眼睛清亮锐利,不透露半点内心情绪。

若不是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当初跟他父辈一道打天下的世交,他不会留他们到现在。

他一笑了之,道:“那就多谢王董。40%倒是没为难我。”

说话间,纪星却看见他的手猛地抓了下座位扶手,撑了撑自己的身体。

出医院近两小时,药剂作用早就散去,他后背上恐怕是剧痛难忍了。

她立刻看了眼唐宋,唐宋表情冷定,起身给各位发文件签字。

而那王董事居然半开玩笑道:“要不要立个军令状?”

韩廷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正要说什么,一直不发言的韩苑忽然轻笑起来:“王董,您该不是想自己当总裁了?”

王董事摆手:“玩笑,玩笑话。”

韩苑也玩笑道:“这位韩总心狠,记仇。你可别跟他开玩笑。我上次跟他开玩笑,损了半个小公司。您这会儿跟他开玩笑,他下回就能把您从董事会里挪出去信不信?到时恐怕您自个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副戏谑调笑的语气,王董事跟着哈哈笑,心下却不敢再造次,见好就收。

而在座大部分人早已被韩廷收得服服帖帖,从来只表赞同。这下都认真签字,不参与口舌之争。

韩廷看向韩苑,两人对视一下,面无表情,各自移开目光。

经过一番拉锯,接下来的议程就很快了。可纪星觉得时间拉得无限漫长。她看着韩廷坐在原地,背脊挺直,手指掐得发白。

直到终于散会,众人慢慢悠悠出去,纪星急得恨不得上去推他们。

韩廷冷定地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直到人声消失在电梯间,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缓慢而谨慎地站起身,纪星立刻去搀他,可起身的一刹,刺骨的剧痛叫他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泌汗如雨。

纪星一见他这样子,眼泪就出来了。

韩廷唇色惨白,咬着牙一声没吭,背后早已冷汗涔涔,湿了衬衫。纪星紧握着他手臂,仿佛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撑着他进了电梯,下楼上车。

他一路上汗如雨下,闭着眼沉沉喘气,一路紧掐着纪星的手。

纪星手快被拧断,却希望他能掐得更狠一点,把他的痛苦再转移过来一些。

等到了医院,把他安放回床上,他已是浑身凉汗,几乎虚脱。

纪星赶紧拿了水,插上吸管给他喝;又拿毛巾把他脸上,脖子上,身上的汗全部擦干。

折腾了好久,他终于有所缓和,紧绷的面容松缓下去,人也陷入了一种消解的状态中。

他太累了,似乎要睡过去了,却忽然半睁开眼:“星……”

“嗯?”她立刻凑过去。

他声音很低:“说我出差了,两星期。”

她点点头:“我知道。”

“消息不能让外界知道。”

“你放心。”

他闭上眼睛,这下是真的沉睡了过去。

纪星泪痕未干地趴在床边,看着他疲惫的睡颜,不知为何,她蓦地就想起了在美国,黄昏的门廊里,他哑然的眼神,说:

“纪星,我在这个位置,有我的苦处。”

那时的他在她面前,并非示威,而是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