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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下了点雨,早上起来,地上又铺了一层落叶。

夏芍跟陈寄北出门的时候,还看到胡同里的孩子背着书包,在树下捡落叶,摘下叶柄拉大宝杠。

夏芍起了玩心,也去捡了两个,递给陈寄北一个。

陈寄北单手扶着车把,接过来捏住两端,夏芍凑上去一拉,自己的断了。

她不信邪,又去地上捡了一个,又断了。

再捡,还是她断了。

夏芍有点噘嘴巴了,陈寄北看着,一言不发把自己那跟叶柄递给她,停车去地上又捡了一根和她拉。

结果刚才那根使用过度,刚到夏芍手里就断了。

看看夏芍手里那两截叶柄,再看看自己手上完整的一根,陈寄北沉默了。

夏芍也沉默了,陈寄北大概是没有哄女孩子开心的命,嘴没有,给个东西也没有。

难怪书里都四十多了,他还是个单身狗……

夏芍丢掉叶柄,拍拍男人的肩,“没事,姐姐疼你。”

反正已经结婚了,他又有着好看的皮囊和美好的肉/体,不会哄人这一点可以接受。

结果这句“姐姐疼你”一出,男人先是一愣,接着更沉默了。一直把夏芍送到单位门口,他手里还捏着那跟叶柄,“要是没抓到人,可以让厂领导看看谁手上有伤。”

夏芍一愣,男人已经骑着自行车走了。

难道他昨天晚上出去,就是怕她那个主意不够稳妥,再给她加一层保险?

正想着,警卫室吕大爷已经拉开窗,朝她招手,“你来上班啦?人昨晚抓住了。”

“已经抓住了?”

“抓住了,那人根本沉不住气,天刚黑透就跑来撕大字报。”

说起这个老大爷就有些吹胡子,“上回她肯定不是翻墙进来的,就她翻墙那两下子,我们一蛋儿一下就发现了。昨晚还是我为了抓现行,一直压着没叫一蛋儿出声。”

大概是为了附和吕大爷这话,拴在门口的一蛋儿还摇着尾巴汪汪了两声。

“一蛋儿真棒。”

夏芍过去摸摸它狗头,摸得大了一圈的小土狗尾巴摇得更欢,才跟吕大爷告辞。

到了车间没多久,果然有人通知她去一趟副厂长办公室。

夏芍换下工作服过去,一进门,糕点车间的车主任已经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昨天其他两个车间的主任脸色什么样,今天他的脸色就是什么样,甚至犹有过之。

他还以为这件事跟他们车间没什么关系,结果绕来绕去,大字报竟然是他们车间的人贴的。你说图啥?夏芍的名额没了,也是便宜其他两个车间,这不损人不利己吗?

在车主任难看的脸色中,夏芍已经看到了办公室中间站着的人——周雪琴。

说实话,稍微有那么点意外。不过想到陈寄北的话,夏芍还是往对方手上瞟了一眼。

周雪琴手上果然有几道血口子,颜色还很新,应该是刚受伤不久的。

她本就垂着头,脸上又是难堪又是憋屈,见夏芍望来,更是紧紧咬住了牙关。

“来了。”副厂长招呼夏芍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就是她,昨晚想撕大字报,被保安抓了个正着。我找人问了下,听说她跟你有矛盾,还因为你被老罗撸了班长的职位。”

“不算是因为我。”夏芍说,“她工作没做好,把月饼全都烤糊了。”

“那她针对你干嘛?”副厂长搞不懂了。

车主任倒是听说过一点,但他不想说话,因为实在是太荒唐了。

“真不是我写的。”周雪琴还试图辩解,“我就是看那大字报一直贴在那,对我们车间小夏的名声不好,对咱们厂影响也不好,才想偷偷撕下来……”

然而三个人就静静看着她瞎掰,看得她都掰不下去了。

车主任更是直接冷笑出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夏芍同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为了怕她名声受影响,大晚上辛辛苦苦翻墙进单位,帮她撕大字报。”

这个辛辛苦苦说得讽刺意味十足,周雪琴瞬间像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

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她咬咬牙,“是,我是跟夏芍不对付,以前……以前也针对过她。但我也知道她工作能力强,就算贴了大字报,对她也没有影响,还可能让她又出个风头。我又不傻,干嘛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恨这个乱贴大字报的还来不及。”

这是实话,也是夏芍看到是她,会觉得意外的原因。

别看周雪琴嚷嚷得欢,真让她闹得全单位都知道,闹到厂里不得不管,她还未必愿意。毕竟她前几次针对夏芍,都反而让夏芍出了风头得了好处,她是最不想看到夏芍出风头的。

因为说得太真情实感,副厂长和车主任看着,都没看出作假的地方。

可问题来了,要不是她写的,她偷偷撕什么?

总不能真是为夏芍着想吧?

这话说出来,三岁小孩都不信。

好半晌,还是夏芍先开了口,“你不会是知道写大字报的是谁,帮别人撕的吧?”

“不是。”周雪琴想也不想否认。

可否认得太快了,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副厂长和车主任立即有所觉察,相互对视一眼。

车主任对糕点车间的事情比较了解,皱起眉,“我记得她有个侄女在单位做过家属工,工作能力太差,工作态度也不端正,被老罗给开除了。”

“那个唯一一个被开除的?”副厂长也想起来了,“这事儿不会是她干的吧?”

“怎么可能?她都不在单位干了,哪知道这些。我就是恨那人非要贴什么大字报,让夏芍又出了个大风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去撕的。”

周雪琴咬死了不承认,可两个领导越想,越觉得这事还真有可能,尤其是车主任。

他可是听说过夏芍跟周小梅的恩怨,也亲眼见到周小梅跟夏芍一个组,什么都让夏芍干。

结果两个人一个被开除,一个出了风头,得到了老罗的赏识,周小梅心里能平衡才怪。

而且周雪琴大晚上跑去撕大字报,不是她写的,就只可能是周小梅写的了。

车主任盯着周雪琴,待要再问,夏芍又开口了,“既然不是她,那就只能是你了。”

年轻姑娘蹙紧眉,望向副厂长,“这事儿影响这么恶劣,不仅严重影响了我的名声,对我个人造成极大伤害,还对厂里的风气起了很坏的带头作用,是不是该从重处理?”

副厂长一听就明白了,“是该从重处理。”

话题转得太快,车主任一开始还有微愣,也迅速反应过来,“这事儿绝不能姑息,这次罚轻了,以后还不得人人都跟着学?反正贴了就贴了,也没什么代价。”

周雪琴都没反应过来,副厂长已经道:“那就开除吧,以儆效尤。”

她整个人都傻了,瞪大眼,“开除?”

她可是正式员工,哪能是说开除就开除的?

别说是贴张大字报了,偷东西、工作时玩忽职守弄坏厂里的产品,也顶多掉一两级工资,通报批评。食品厂建厂至今,根本就没有几个被开除的。

就是因为坚信这一点,周雪琴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这些人就没法拿她怎么样。

然而现在,副厂长说开除她就开除她,车主任也不帮她说话,还点头,“是该开除。”

周雪琴完全不可置信,“我可是正式职工,就这么点小事,凭什么开除我?”

“这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说一个女同志作风有问题,是能逼死人的?而且你贴大字报的时候,考虑过厂里吗?就因为你一个人,全厂都跟着不得消停。”

副厂长直接站起身,“我现在就去跟宋书记说,早解决早利索。”

说完一点都没给周雪琴说话的机会,直接朝门口走去。

眼见他的手按上门把手,就要开门出去,周雪琴终于慌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副厂长回头看她,手却没离开门把手,见她犹豫,转身又要出去。

周雪琴眼一闭,“是周小梅,是她让我来撕的。”

副厂长和车主任对视一眼,“你不说不是她吗?”

“我那是怕责任追究到她头上,她和曹德柱又吵架。他们两口子最近很不太平,她又怀孕了,前两天还跟我说她总觉得肚子疼,万一吵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话已出口,后面就没那么难说了。

周雪琴软下声音,“她也不是故意要害谁,就是怀孕期间情绪不稳定,一时糊涂。看在她是个孕妇的面子上,就别追究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她,让她写检讨。”

说到孕妇,副厂长和车主任神色都有一顿。

“就因为我嫁给了陈寄北吗?”一片寂静中,夏芍突然轻声问,“就因为我嫁给了陈寄北,一来单位你就让我干最难的活,把我跟周小梅分到一起,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

夏芍睫毛微颤着,“当初我掐剂子,一天就上手了,她也说我是跟人不清不楚,才学会的。”

因为周小梅说过,她才觉得造黄谣这手段似曾相识,也最先联想到了周小梅身上。

夏芍紧抿了下唇,看向周雪琴,“就因为她想嫁陈寄北,没嫁成,而我嫁成了?”

如果只有大字报这一件事,周小梅是个孕妇,又已经不在厂里了,还真有可能会高拿轻放。

但这么多桩事累积下来,这姑侄俩也实在太过分了。这就是夏芍有本事,她要是没本事,早就被挤出单位了,何况就连造黄谣周小梅这都不是第一次干。

副厂长没再犹豫,直接叫人去曹德柱家,把周小梅找来。

周小梅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门时还有些茫然,待看到周雪琴,脸刷一下变了。

曹德柱也被找来了,就站在一边,眼睛死死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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