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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却得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你不想姥姥走,可以直接跟姥姥说,姥姥也舍不得你,说不定就不走了。可你把钱藏起来,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万一姥姥急病了怎么办?”

这是小承冬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他再聪明,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夏芍就轻声又重复了一遍,“万一急病了呢?万一钱放在外面真丢了呢?万一舅舅没了这笔钱,结不成婚,娶不到媳妇了呢?你看,你的心是好的,但你什么都没考虑到就做了决定,反而会引起不好的后果,这是你想要的吗?”

承冬很诚实地摇头,“不是。”

“所以我们做事一定要讲究方法。”夏芍说,“也要尽可能地考虑到后果。今天这事是你做得不对,但你及时承认了,妈妈只罚你给姥姥端两周的洗脚水,你自己再想想。”

“我这不是没事吗?”夏母见夏芍训完了,赶紧过来搂了外孙。

小半夏也跑过来,一言不发握住了哥哥的手。

该说的都已经说到了,再揪着不放,只会适得其反。

夏芍站起身,正准备去放炕桌吃饭,抬眼却见陈寄北望着这边,目光很是幽远。

那一瞬间她觉得男人好像是在看自己,可眼里又有些失焦,像是已经出了神。

察觉到她的动作,男人很快收回视线,先她一步搬了炕桌,又去厨房端饭。

因为这件事,小承冬一整顿饭吃得都很沉默,比平时更沉默。

饭后陈寄北照例拿了抹布擦炕桌,低声跟夏芍说:“你自己去单位吧,我送送承冬。”

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可作为父亲,他还是担心孩子的。

夏芍点头,“好。”吃完饭自己去了单位,让陈寄北陪着两个小的去学校。

这年代路上没什么车,小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学,有人送这还是第一次。半夏兴奋得不得了,说什么也要坐爸爸的车后座,“爸爸天天带妈妈,不带我和哥哥。”

陈寄北就推着她,和儿子并肩走在一起,“你有个好妈妈,也有一个好姥姥。”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承冬听了,还是点了点头。

陈寄北看着前方的路,“你妈妈跟你姥姥从来没怀疑过你,拿到钱,你姥姥甚至都没数。”

“嗯。”承冬小脸上露出羞愧。

突然头顶被人揉了下,他诧异抬头,发现爸爸已经收回了视线。

男人仿佛什么都没做,神色也依旧冷淡,“好好跟姥姥说,以后别干这种傻事。”

承冬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爸爸今天特地送他们上学,不是想再说说他,是想安慰他。

平时妹妹爱哭,爱撒娇,爸爸都是哄妹妹多一些。他还以为爸爸更喜欢妹妹,没那么喜欢他。

见他呆愣愣站在那里,半晌忘了说话,也忘了动,陈寄北干脆把儿子抱起来,斜放在车前杠上,“走,爸爸带你们拉会儿大宝杠,再送你们去学校。”

晚上回到家,夏芍发现儿子比中午走的时候精神了不少。

临睡前,承冬认认真真去给夏母打了洗脚水,还用小手试了水温。

“你这孩子,说了姥姥不用。”夏母又是笑,又是不知所措。

承冬却很执着地把她按到炕边,看着她把脚泡进水里,才仰起头,“姥姥,我也会有出息。”

夏母一怔。

承冬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我也会有出息,也能接姥姥享福,姥姥能不能不走?”

夏母望着外孙,眼眶突然有些湿。

钱实在太多,夏母最后也没敢全邮过去,只邮了一小部分,剩下那些准备自己带着。

时间进入十一月份,夏万辉又写了一封信过来,请姐姐姐夫带着孩子去参加他的婚礼。如果两人实在抽不出时间,就请将夏母送上火车,他去大连接人。

两个孩子都快忘了这事了,让他一提醒,又想了起来。

半夏立即抱住了姥姥,“这是我的姥姥!谁也不许抢,舅舅也不行!”

“一起回去一趟吧。”陈寄北说,“正好承冬和半夏放寒假。”

东北天冷,和南方正好相反,暑假短寒假长,每年冬天都能放两个月。

半夏一听眼睛就亮了,望向妈妈。

夏芍本就打算去看弟弟结婚,但闻言还是故作沉吟,“那你俩得好好写作业。”

“嗯嗯。”半夏用力点头,还举起胖手指,“我保证。”

结果第二天孙清就来跟夏芍吐槽,“大强回家跟我闹,问我他有没有舅舅结婚,也要去参加婚礼。我几个哥早结婚了,上哪给他找去?他竟然问我能不能换你做妈妈。”

夏芍一听就知道半夏这个小话痨肯定没憋住,跑去跟小伙伴说了。

大强也是有意思,每年都要闹几次换妈妈。

发现她做饭比孙清好吃要换,发现她家里玩的东西多要换。有一次调皮被打了,抱着小被子就哭着跑了过来,一听说爸爸买了玻璃弹珠,又颠颠儿跑了回去。

“我怎么听说夏婶儿要走了?”吐槽完,孙清低声问她。

夏芍无奈点头,“万辉是说要接她过去养老。”

孙清不免惋惜,“我还想跟你说夏婶儿针线活好,让她白天闲着没事多跟我做点呢。她这一走,以后你们都上班,孩子也去上学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难得自己挣了点钱,夏母又何尝不惋惜,走前还特地把那钱塞给了夏芍,“妈只有这些。”

夏芍哪能要,又给她塞了回去,走时东西也没拿太多,“路远,还带着孩子,东西拎多了不方便。妈你要真决定在那待,等从关里回来,我给你邮过去。”

“行吧。”夏母没坚持,走的时候只带了点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

火车转船,船又转汽车,到了夏万辉部队所在地,两个崽兴奋劲早过了。

半夏还勉强打起精神,“舅妈呢?我要看小舅妈。”

承冬却彻底蔫了,因为他晕舅舅……啊不,是晕船。

夏万辉出来接的人,把他们安置在了部队招待所,当天半夏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舅妈。

宋雅人比照片上看着还要漂亮,笑起来也温柔,就是个子不算高,站在夏万辉身边显得很是娇小。

大概是提前跟夏万辉打听过,她落落大方地跟每个人打招呼,还能准确叫出两个孩子的名字。只是小半夏太不认生,上来就喊小舅妈,把她喊了个大红脸。

“这是给你们的,祝你们新婚快乐。”夏芍递过去一个盒子。

宋雅红着脸道谢接过,发现里面竟然是两块表,又赶忙推了回来,“这个太贵重了。”

夏万辉看到,却想起了什么,“上海牌的?”

夏芍笑,“罗马牌的瑞士表四百多一块,你想要,你姐也买不起。”

她永远记得十年前那个春天,万辉毫不留恋地把表留给了她。如今万辉要结婚了,她送他们一对表,也算圆了这份情,“结婚了就要担起责任了,好好过日子。”

夏万辉没再说什么,对宋雅道:“收下吧,这是咱姐的心意。”

宋雅再次道谢,小心将那个盒子收了起来。

晚上回到家,宋母问宋雅夏万辉的家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都挺好相处的。”宋雅说,“万辉他妈性子很好,给我带了吃的,说话也和气,从来都不高声。”

“好相处就好,他非要跟他妈一起生活,我还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他姐夫性子有点冷,不爱理人,姐姐倒是很温柔,还送了我俩一对表。”

“送了你俩一对表?”宋母诧异,“不是说他家是农村的吗?这条件也不差啊。”

“咱们看上的本来也是他人品好,有前途,又不是他家的条件。对了,妈你们书店是不是有日语词典?我看万辉他姐夫随身带着笔记,家里好像有人在学日语。”

第二天夏母和夏芍正式去宋家拜访,给了彩礼,也感谢宋家对小两口的付出。

他们离得远,两人的新房都是宋家帮着收拾的。

拜访完回来,夏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夏万辉:“你哥那边,你请了吗?”

夏芍和夏母去东北,夏万辉来当兵,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夏万光。

虽然他们都因此过得比以前更好了,可提起这个名字,夏万辉依旧有瞬间的沉默。

夏芍也没说话。

她对那个大哥实在没什么好感,太自私了,自私得可以说是冷血。夏母跟着她去东北后,一开始还来信问夏母什么时候回去,几次都没问出结果,干脆连信都不写了。

夏母也知道,但作为母亲,她还是记挂儿子,记挂孙子。

她叹了口气,“我想回去一趟,看看你大哥大嫂,也看看大鹏,看看你爸。快十年了,也不知道你爸坟前有没有人收拾,还有大鹏,我走的时候他才六岁。”

“我去给我爸上过坟。”夏万辉说,“每年都去。”

这夏母倒没有想到,一怔。

“不过妈你要回去,就回去看看吧,正好我姐我姐夫把孩子也带回来了。”

结婚、生子,按习俗都该给家里过世的老人上喜坟。

反正离得不远,夏万辉干脆抽了点时间,陪着夏母回了趟老家。

在县里下了公共汽车,陈寄北又故技重施在路上拦了辆牛车,钱却是夏万辉抢着给的。夏万辉和陈寄北没上车,只让女人和孩子上去坐了,自己跟在车边走。

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片的农田,半夏兴奋得不得了,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问姥姥。

“这都是你儿子?”赶车的老汉问夏母。

夏母说不是,“穿军装那个是我儿子,另一个是我女婿。”

“你好福气啊,儿子闺女都有出息,外孙外孙女也懂事。”老汉语气艳羡。

人老了,自己也就那样了,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夸儿孙。

夏母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有没有出息的,关键是孝顺,我这儿子闺女都孝顺,女婿也好。”

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几人先在路上看了场热闹,看的还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