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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阳永悬不落,少年的意志亦是如此。

萧矜骂了蒋宿两句之后, 就被萧衡喊走了,临走时安排陆书瑾坐蒋宿的马车回学府。

道别之后,陆书瑾上了蒋宿的马车。

蒋宿平日里话就很多,喝了酒之后话就更密了, 从上车之后嘴巴就一直没停过, 仿佛将饭局上没能说的话全都给倒出来。

陆书瑾听了会儿, 觉得其中废话还是居多的, 便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干脆闭上眼睛仍由他说。

稍坐了会儿, 陆书瑾还是没忍住, 打听起叶芹来。

“今日饭局全是男子,为何叶洵要将他妹妹带来?”她打断蒋宿的话问。

蒋宿顿了顿, 说道:“叶姑娘脑子是坏的。”

“什么?”

“她幼时曾磕破了脑袋, 据说生命垂危好多日,叶大人本打算放弃医治的, 但最后还是给救回来了, 自那之后她脑子就坏了,跟寻常人很不一样,有时疯疯癫癫的说胡话。”蒋宿认真想了想, 又说:“她很黏她的兄长,不管去何处都想跟着,所以叶洵跟萧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叶姑娘跟着, 我们都习以为常。”

陆书瑾暗道一声果然, 难怪那叶芹看起来就有点奇怪,原来脑子是真的出了问题的。

她问道:“她这般整日跟着一群男子, 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叶大人也纵容?”

“自从叶洵他二人的母亲过世之后, 就无人管教叶姑娘了,有些时候叶洵出门没带她,她闹出了很大的事,叶大人索性也放手不管,总归她是个傻的,年过十六也无人上门提亲,不会有人愿意娶个傻子回家。”蒋宿耸耸肩。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陆书瑾觉得叶芹还算不上傻子,她最多脑子不灵光了些许。

她对人的善意如此直白,感觉不到抱有任何目的,这让陆书瑾实在讨厌不起来。

“季少与叶姑娘关系如何?”

蒋宿笑了一下,说:“你今日不是也瞧见了,朔廷哥最烦叶姑娘,没一次待见她的,但叶姑娘爱慕朔廷哥,所以即便不被待见,也要次次跟着叶洵出来。”

“啊”陆书瑾讶然地喃喃,“居然是这样吗?”

她脑中又浮现叶芹先前站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季朔廷喜欢她的模样。原来是反着来的,因为她自己爱慕季朔廷,所以才跟别人说季朔廷喜欢她?

常人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但她脑子坏了,这倒是可以理解。

“朔廷哥喜欢春风楼的小香玉,一直想为她赎身来着。”蒋宿打了个酒嗝,说道:“但这事指定办不成,季家书香门第,高门世家,绝不容忍一个青楼女子被抬进门,是以朔廷哥一直都爱而不得。”

陆书瑾记得小香玉,先前萧矜带她去春风楼的时候,她曾见过那个模样相当美丽的女子,只不过当时小香玉窝在叶洵的怀中,看样子也是颇得叶洵的喜爱。

关系杂乱,且真真假假光听蒋宿一面之词根本不能断定,陆书瑾听了之后就记在心里,并没有立即相信。

蒋宿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无关紧要的话,马车送到了海舟学府的舍房,她拍了拍蒋宿的肩膀,关心了句:“回去喝点醒酒的汤药再睡,免得明日起来身子难受。”

蒋宿感动地一把攥住她的手,湿润着眼睛表白了一番,才将陆书瑾给放走。

夜间又下起了小雨,陆书瑾洗漱完之后披了件稍厚的外袍,将房中的灯点亮,拿出先前买的几把白面扇和空卷轴。

她一直都在模仿前人出名的书法帖,唯有仿王羲之的最像,虽说不敢夸下海口说学了个十成十,但十之八九还是有的。陆书瑾先在废纸上练了几笔找找手感,而后才在空白扇面上下笔。

她挑出王羲之诸多著作之中相当出名的几句,一挥狼毫便将潇洒肆意的字体落在纸上,在黑与白极致的两色之中,一行漂亮而足够以假乱真的书法就成了型。

她练习了成千上万遍,一笔成型,半点没有拖泥带水,将扇子放在旁边晾晒。

雨打窗框,夜风呼啸。陆书瑾在亮堂的光下将五把扇子和空的画卷全部写上王羲之的书法,最终落款时却故意写成“玉羲之”,以此来区别真假。

将一切都做完之后,陆书瑾这才吹灯休息。

隔日她早早出了门。阴雨将歇,太阳露了头,本就是仲冬,一场雨过后整个云城都被寒风笼罩起来,迎面吹来的风有几分腊月的刺骨,陆书瑾又折回去穿上了院服的那件厚外衣。

冬季便是说来就来,幸好太阳给了些温暖。不过陆书瑾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冻得手脚冰凉,不得已在下学之后回去翻出了冬衣,一层层地加在身上,这才稍稍保暖了些。

学府的舍房仅仅是一个住所,冬不避寒夏不解暑,到了这季节一入夜就冷得厉害。

陆书瑾将先前买的被子也拿了出来,压在身上,虽说钻进被窝之后不会感觉太冷,但冰凉的手脚也要用上好长时间才暖热。

扇子和画卷在桌上晾了两日,彻底干了之后,陆书瑾从中挑出一把从各方面看都相当完美的扇子,而后将其他的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一个木箱之中。

她将挑出的玉扇带去了学堂。

这日是海舟学府的统一测验日,夫子都来得早,陆书瑾进去之后将桌面上的东西逐一收拾了,等待着先生出考题。

测验要持续一整天,上午考策论与算术,下午是礼节和武学。

上午的考验对陆书瑾来说相当简单,但却极其难熬。

因为监考的先生既不是德高望重的乔百廉,也不是凶戾无私的唐学立,而是个面容和蔼脾气温和的老先生,姓张。

张先生走路慢慢的,说话也慢慢的,许是年纪大了,记性差耳朵也不大好,但总是笑呵呵的,是丁字堂学生最喜爱的一位先生,由他来监考,丁字堂的学生自是高兴坏了。

唯一一个不开心的,可能就是陆书瑾了。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蒋宿。

若是乔百廉或是唐学立来监考的话,所有学生都得规规矩矩的,就连萧矜也不敢造次,但这次换了个脾气温和的老先生,学生们自然也不大老实。

最典型的代表当属蒋宿。

先考算术,陆书瑾这边正专心写试题时,蒋宿的脖子就跟硬生生拉长一倍似的,总是伸到陆书瑾的考卷旁边。

陆书瑾发现之后,用胳膊一挡,身子侧到另一边去,想把自己的考卷答案捂个严实。

蒋宿就死皮赖脸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好兄弟,给我看两眼,我保证不抄你的!”

陆书瑾心说这话鬼才信。

不搭理他。

蒋宿仍不死心,继续劝说道:“你忍心看你的异姓亲兄弟落到如此为难的境地吗?”

陆书瑾想捂住耳朵。

蒋宿又说了两句好话,陆书瑾皆置之不理,他急眼了,用脑袋盯着陆书瑾的胳膊,想将胳膊顶起来去看考卷上的答案。

陆书瑾吓一大跳,赶忙去看台前坐着的张夫子,见老先生仍低着头看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就用笔杆往蒋宿的脑门上杵了两下,压低声音道:“走开啊!好歹等我写完……”

话还没说完,蒋宿的凳子猛地被人从后面一蹬,顿时整个人就摔到地上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声音在整个学堂里显得无比突兀,所有人立马凝目过来,就连张夫子也从书本中抬起眼,目光搜寻了一下才落在陆书瑾旁边的空位子上,问道:“嗯?是不是有学生没来,缺考了?”

陆书瑾抿了抿唇,正要回答,就听后面的萧矜扬声道:“不是,是他没坐稳,摔倒了。”

张夫子笑呵呵道:“年轻小伙就是好动,但测验时间紧迫,还是抓紧时间答卷为好,莫要再摔了影响别人。”

蒋宿摔得七荤八素,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萧矜的腿正慢慢往回收,他蹲着,半个脑袋露出桌面,瞪大眼睛冲着萧矜小声道:“萧哥!你踹我椅子干嘛??x?!”

萧矜将身子倾在桌子上,凑近道:“我伸腿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

“你这能是不下心踢到的?”蒋宿显然不是个傻子,咬牙道:“你先前在学府门口踢刘全的那脚,都没这一脚厉害!”

他这会儿也不在意自己摔得屁股疼了,只抱着椅子恨声控诉道:“我这椅子的一条腿儿让你给踹歪了你知道么!”

话音传进陆书瑾的耳朵里,她想起学府开课那日萧矜踹在刘全身上的一脚,是当场就把刘全那个胖墩儿踹得仰面摔倒,在地上翻跟头。

就算是如此,萧矜当时仍是收着力的。

若是这一脚比那脚重,能把椅子腿踹歪也不稀奇。

蒋宿试着坐了坐,歪了一条腿的凳子怎么坐都在摇晃,他强忍着坐了会儿,又实在是受不了,蹲下去开始修理歪腿凳子,如此一来,陆书瑾获得了小半时辰的宁静。

等蒋宿费老大劲把凳子修好之后,测验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他赶忙又厚脸皮地去烦陆书瑾。

陆书瑾虽然已经将答卷写完,但仍不愿意妥协,捂着自己的考卷小声教训,“蒋宿,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抄一辈子!不会就是不会,就算你现在抄了我的应付得了一时,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你能次次都应付过去吗?”

蒋宿露出痛定思痛的表情道:“陆贤弟,你说的太对了,这次结束之后我定会认真悔过,痛改前非,只不过在那之前,还需你伸出援手,将答卷交出来。”

陆书瑾道:“你一点不像是要悔改的样子啊!”

蒋宿道:“没时间了!”

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从后面看就好像肩挨着肩膀,头挨着头,当间没有一丝缝隙,无比亲密。

萧矜抬起又落下的目光重复了几次,最终还是伸手在蒋宿的肩膀上拍了拍。

将随扭过半个头,着急道:“萧哥有什么事测验结束了再说,我现在忙着呢!”

萧矜忍了忍额上的青筋,将自己的答卷往他肩上一拍,“拿去抄!”

蒋宿顿时大吃一惊,瞪着眼看他,而后道:“萧哥,我抄你的都还不如交白卷,上回抄你的的算术整张考卷只答对了一道题,还是我自己瞎蒙的。”

“这次不一样,”萧矜道:“我是抄了季朔廷的。”

季朔廷听闻抬头,被蒋宿的叽叽喳喳吵得也心烦,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你最好赶紧拿过去抄,萧某的拳头已经硬了,等一下就落到你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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