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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律法非一朝一夕,也非一人之力能够更改,哪怕是如今的萧家,都做不到。

他道:“我并非想劝说你。当日我乍听此事,的确太过冲动,对你发怒实属不应该,回去后仔细想过,你选何路,做何事,一定都有你自己的理由,同样这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更不该对此指摘。”

陆书瑾垂了眼帘,“是吗?可是你那日说我不入仕途,对你来说便没有任何作用。”

萧矜猛地一噎。

他的确说过这话,自己也记得清楚。

他倒不是那种情急之下就出口伤人的人,大多时候若与人起了冲突,不是动手就是走人,很少与谁争吵。

但那日实在情况特殊,先是看到她与叶芹在一起时烧起的妒火,又加之突然听到她说不入仕途,一时间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种混账话,究其根底,也是心底里希望当时的陆书瑾能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她十分坚定。不坚定的是萧矜,他转头就去舍房认错了,只是陆书瑾当时喝醉,并不记得此事。

想到此,萧矜突然意识到,那日祈神祭他喝醉之后强按着陆书瑾亲吻,他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但陆书瑾却是完全清醒的,那她为何从未提过此事?

第二日却还像个正常人一样,没表现出半点端倪。

陆书瑾究竟是因为不在乎一个喝醉之人酒后无意的行为,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而不在乎?

萧矜心里痒痒的,偏头去看她。

但很快又意识到现在在说正事,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那是我当时气急失言,不仅仅是气你不入仕途一事,更是因为那日我见你迟迟未归舍房,担心你初出事便找寻了很久,最后见你与叶家姑娘醉在一起,才怒气攻心。”

“总之,此事是我不对,不管你以后想行商还是做别的什么,我都鼎力支持。”萧矜语气诚恳地认错。

小少爷自小在父亲萧云业的教诲下,就一直遵守着犯错就认,认错就改的铁律,更何况面前这个文文静静的姑娘又是他心尖上的人,莫说是一句对不住,就是让他在这房中连说一个时辰,萧矜也愿意说的。

“其实你不必与说这些,在此事上,你并无错。”陆书瑾说。

萧矜慢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这??x?边拉,说:“陆书瑾,看着我。”

陆书瑾一开始不愿,但是萧矜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只好缓缓抬眸,将敛起来的情绪露出来,映在萧矜的眼睛里。

他原本灼热的眼神收敛了许多,变得平和,又带着些许适量的真挚,不至于让陆书瑾觉得难以招架,他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口不择言伤你在先,又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冷落你在后,更重要的是我食言,承诺与你一起过年的那些事也都没有做到。我错了就是错了,你别将我的错误抹去,让我连认错赎错的机会都没有。”

“大年夜我的确是来了这里,但绝不是可怜你才会来看你,而是在万家灯火烟花满天之时,我想见你,想与你一起守岁到新年,所以才来。”

萧矜很清楚陆书瑾心中介怀什么。那日她借着醉意哭着控诉的,不单单是他的食言,更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充满着怀疑,她能够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却无法坚定自己与旁人的感情和关系,这是她常年处于孤僻状态的一种自我保护。

萧矜必须要与她说明白。

“我的确欣赏你的天赋和才华,但从一开始我与你往来却不是因为这些。其实之前打从你开口说要帮我写策论时我就已经猜到你另有目的,你明知道我比刘全更为凶蛮,却在被刘全缠身敢来利用我,我那时候就觉得你不仅胆大得可爱,还颇有头脑,所以才动了心思想与你结识。你可以责骂我不守信用,怪罪我出言伤你,但万不能再说那些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我对你的这些情谊都是施舍。”

虽说陆书瑾一直向他隐瞒了身世性别,而他也的确在万般复杂的情绪下疏远冷漠,但此时萧矜已经不想再去细究那些事情了,他只要想起陆书瑾那晚哭得眼泪成串,眼睛通红地说的那些话,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头似的。

幸运的是萧矜在爱中长大,自然也知道如何去爱人。

他顺着陆书瑾的手臂往下,滑过她的手背,将五指滑入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掌心相贴,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越距的真心话,“你在我心中绝对是特殊的,毋庸置疑。”

陆书瑾悸动不止,呼吸都开始乱了拍。

萧矜在向她认错,如此直白且认真,仿佛一下就击碎了她心中郁结已久的死结。

这段日子里有个问题一直困扰她。分明她已经将事情想得很清楚,也对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有着很坚定且明了的打算,更知道萧矜的疏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份就有着云泥之别。

但她就是无法开解自己,无法摆脱心中的沉闷和阴郁,好像再也回不到那个心绪平静,只一心沉在自己天地里的陆书瑾。

直到现在她才懂了,她心中那个沉郁的死结,是萧矜系上的,也须得萧矜来解开。

她从开门时看到萧矜站在大门口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死结就已经开始慢慢松泛,然后由萧矜抽丝剥茧,将缠得乱七八糟的死结一点点解开,最终在他的手里变成了柔软的线,缠住了她的心。

她看着萧矜的眼睛,猛地察觉那是她追寻了多年,求而不得,一度已经放弃的东西。

是被注视,被爱的滋味。

陆书瑾耳根发烫,不知所措,立刻慌张起来。她怎么会在萧矜的眼里看到了情?而且为什么他会与自己十指相扣,这是不是太亲密了,对于两个男子来说,这种范围正常吗?

她现在应该怎么做,甩开萧矜的手吗?

脑子正一团乱麻时,萧矜反而先松了手,喝了喝半温的白开水,将情愫敛得一干二净,“反正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可以再琢磨,但不能质疑。”

陆书瑾也把自己的双手缩回去,仿佛是察觉了萧矜一直在不老实地动手动脚,她就将双手藏了起来。

她不说话,萧矜也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而后说:“原本说年夜带你去逛庙会,但我没有应诺,不过云城的上元节也是极为热闹的,届时我……”

“不用。”陆书瑾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尽管语气不明显,但还是带了几分急促在里面,萧矜诧异地看她。

她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便缓了缓神色说:“萧少爷不必费心,其实比起热闹,我更喜欢清静之地。”

她站起身,提起水壶道:“水凉了,我再去添些热水来。”

说完不等萧矜回应,也不看他的表情,就快步出了正堂。

萧矜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这才泄了一口气蹙起好看的眉毛,眉眼涌上一股子烦躁来。

他方才说了那么些掏心窝的话,陆书瑾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听到他说想上元节来找她,却急赶着拒绝,看来先前的食言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现在他连这种小的承诺陆书瑾都不愿听了。

陆书瑾甚至一点想坦白自己身世的念头都没有,她完完全全不信任他。

哦不对,或许之前是有点信任的,但是被那个前段时间心乱如麻的自己给磋磨没了。

陆书瑾的自我保护意识太过强烈,萧矜让她从“萧少爷”改口到“萧矜”都费了不小的功夫,如今一闹,又退回了原点不说,陆书瑾定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很难再对他的承诺信任了。

或许她能原谅他先前的冷漠疏离,但她心里那堵保护自己的大门,却不会轻易再开了。

萧矜焦躁得都想啃手指甲了,他想抽自己一巴掌。

没多久陆书瑾就提着一壶开水进来,给萧矜杯子里添满,刚放下水壶,就见他突然站起来。

“我想说的话也说完了,该回去了。”萧矜伸了个懒腰,舒张了下臂膀,转身去拿搭在椅子边的大氅。

陆书瑾看他的动作,想着这个时辰是不是该留客人吃了晚膳再走才合礼节,但她又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且厨房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萧矜恐怕也吃不惯,索性道了句:“慢走。”

萧矜听到这句慢走,面不改色地将大氅披在身上,转身说:“江湖侠客常说一笑泯恩仇,咱俩也效仿一下,我都要走,来一个送别拥抱吧。”

陆书瑾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还在疑惑的时候,萧矜就走到面前来,展开双手从她腰的两侧穿到后面,环住了她的身体,力道落在背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按压。

狐裘大氅的光滑柔软从脸颊滑过,继而就是萧矜身上的好闻气味,是清雅的墨梅。

他身量高大,这样的拥抱姿势就完全把陆书瑾给笼罩了,大氅将她也裹住,完全不像两个男子的拥抱,倒像是她完全地依偎在萧矜怀中。他又垂着头,脸颊抵在她的耳朵旁,身体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还在逐渐收紧力道。

棉衣隔了几层,陆书瑾听不见萧矜的心跳,只知道他的怀中极其温暖。

也并没有抱多久,萧矜就松开了手将她从怀里放出去,手指还不老实地蹭了一下陆书瑾的耳垂,说道:“我走了。”

陆书瑾揉了揉有些痒的耳朵,点点头,“我送你出去。”

萧矜走出了正堂,刚往外走了两步倏尔抬头,说道:“这天色尚早,我回去也无事可做,还是再留一会儿吧。”

陆书瑾心说他这架势装得跟真的一样,结果压根就没打算走,她便出口赶人:“天快黑了。”

“也是,”萧矜话锋一转说:“天都要黑了你还不留我用晚膳吗?好歹我也是个客人。”

陆书瑾:“……”

两刻钟后,一碗清汤面条就摆在萧矜的面前,“吃吧。”

陆书瑾给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他对面。

面条是细的,汤底是她中午自己熬的鸡汤,味道清淡不油腻。里面还加了菜叶和一个鸡蛋,葱花碎撒在上面,还真像那么回事。

萧矜半点不挑剔,拿起筷子就吃。尽管这张嘴是自小就吃遍了山珍海味的,但仍然觉得陆书瑾这碗面做得很香,他不吝夸赞:“你这厨艺可以,日后赚不到银钱了,可以给我当厨子,我给你高额工钱。”

陆书瑾对萧府的厨子有着非一般的敬仰,来源于每次她吃萧府的膳食时都会在心中惊叹一句美味,听到萧矜说出这种话,她神色很严肃道:“请不要贬低当代厨神,务必让厨神继续留在萧府。”

萧矜差点呛到,“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他走了?”

“你说让我去萧府当厨子,不就是要我顶替他吗?”

“谁告诉你萧府只有一个厨子的?”萧矜没忍住笑,亮盈盈的眼睛看着她,又说:“而且我是让你来做我的厨子,不是做萧府的厨子。”

“啊……”陆书瑾感觉脸颊有些发热,她低下头挑起一筷子面,开始慢慢地吃。

于是萧矜也学着她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

正当两人头对着头吃面时,大门突然被敲响。

二??x?人同时抬头搁筷,朝大门的方向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