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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正式开机半个月后,杜金金回到公司便神神秘秘地说:“童姐,骄阳公司的李总好像回南方了,最近在剧组都没看到他。”

于童颔首。

毕竟是生意人,怎么可能长期在剧组守着!

“我听说他在广州的保健品公司被查了。”杜金金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说,“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像正经做生意的,查他就对了!明知道女同志结了婚,还往单位送花,什么东西嘛!”

送花的桥段在言情小说里明明很浪漫,可是放到那个李总身上,真是把杜金金膈应得够呛。

“他给我送花了?”于童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吧,你当时去电视台了,没看到花。”

“那花呢?”

“被小狄总扔了。”

于童:“……”

怎么还有二狗子的戏份?

“小狄带着孩子来接你下班,进门的时候跟花店的人碰上了。”杜金金笑嘻嘻道,“花店的人刚走,小狄就把花拿出去了,让狄嘀嘀和狄嘀嗒给附近的大娘每人送了一只。”

于童:“……”

这是二狗子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二狗子早知道有人给她送花了,竟然始终没在她面前提起这茬。

狄思科在她这里向来存不住事儿,要是记忆力允许,恨不得把自己婴儿时期的事情也交代给她。

形容得文雅一点,就是守不住秘密。

说得糙一点,就是一个屁也存不住。

二狗子这回能忍这么长时间,还真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傍晚背着挎包回家时,二狗子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

狄嘀嘀躺在爸爸背上,跟着上下起伏。

狄嘀嗒则蹲在旁边帮忙计数,已经数到42了。

于童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看着他额头的汗珠子顺着下颚滴到地板上。

等儿子数到51的时候,她才冷不丁地问:“李续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事?”狄思科喘着粗气问。

“你难道不应该问李续是谁么?”

狄思科从善如流道:“啊,李续是谁啊?”

“你少给我装蒜!”于童抬脚压住他的屁股。

狄思科顺势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抖了抖肩膀,对身上的秤砣说:“哆哆它大姨,你自己下去吧,爸爸快累死了。”

于童脚下加了些力道,“别打岔,赶紧交代!”

“我交代什么啊?”狄思科作出投降的姿势。

“李续那边是怎么回事?他公司不可能无缘无故被查吧?”

“那个啊,你先让我起来再说。”感到屁股上轻松了,狄思科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四肢说,“也没什么啊,就税务例行检查,他公司要是依法纳税,自然没问题。”

但保健品行业的净利润高,做假账,虚开发票的企业不在少数。

只要税务去查,基本都能揪出点问题。

于童打量着他的表情,像要重新认识他似的说:“你挺能忍啊,早就知道有李续这号人了,怎么不问我?”

狄思科很冷静地说:“我媳妇这么优秀,有人想挖我墙角是很正常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过,他自作多情,明知你已经结婚了,还给有夫之妇送花,被明确拒绝以后仍然继续送,纯粹就是不要脸。这事跟你又没关系,我问你不是给你添堵么!冤有头债有主,祸根在那个李续身上!”

于童内心对二狗子的表态很满意,又有点担心地说:“李续还是有些背景的,你这么整他,没关系么?”

狄思科不以为意道:“他能在你们那个剧组投资,估摸着也是找了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他家最厉害的那个早八百年就退休了,他爸跟我同级,有个堂伯倒是挺厉害的,但是混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总会有些心胸和格局的。偷税漏税放在哪里都不占理,不收拾他就不错了!”

他在媳妇的手上拍了拍说:“你放心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在北京吃得开,去了南方照样得盘着。否则他为什么巴巴地跑回北京投资,却不在广东投资影视行业?那边的娱乐产业可比北京发达多了!”

于童嘀咕道:“其实,我不经常去剧组,跟他不怎么能碰得上面。”

“你不想去是一回事,想去却不能去是另外一回事。”狄思科自有一番道理,“剧组那边那么多工作,你不能总避开他吧?这回好了,让他先在广东呆一阵子,你想去剧组就随便去。等他回来以后也不用怕,出了偷税漏税这一茬,他不敢太高调。”

“广东那边你也不熟吧?你找谁办的这事?你同学么?”

于童记得二狗子班里有个同学在省商业厅工作。

“不是,”狄思科觉得这事告诉媳妇也没什么,但他还是坦荡荡地提条件,“你想知道啊?那得看你表现了!”

于童:“爱说不说!”

*

于总心情不错,还是好好表现了一番的,不过,她当晚忘了追问答案。

翌日早上,狄思科准备出门上班时,她才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坐起来,眯缝着眼睛问:“是不是那个驻穗办的张主任?”

狄思科被她这副样子逗得一乐,在她头上揉了揉说:“还惦记呢?”

“到底是不是?”

“嗯,你放心吧,这事不是老张出面办的。查不到咱头上,当然了,查到了我也不怕!”

他可不能由着人撬墙角。

“果然!”于童凭本事自己猜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秒睡。

依法纳税,人人有责。

狄思科觉得自己办了一件惩恶扬善的大好事,一整天的心情都阳光明媚。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还乐呵呵地跟附近的职工们说:“今天是总经理接待日,下午两点开始接待大家,有困难有建议的职工,都可以去我办公室聊聊啊!”

有职工笑嘻嘻地问:“狄总,您怎么接待大家啊?什么事都可以跟您说嘛?”

“好茶好水的接待呗!只要是跟公司有关的,都可以来聊聊。”狄思科玩笑道,“大家帮我宣传宣传啊,今天是第一个总经理接待日,得来个开门红才行。要是一个都不来,那我可太没面子了!”

每周二的总经理接待日,是他最近刚定下的。

主要就是给基层职工一个跟领导面对面的机会。

有些紧急事项不需要层层上报,直接来他这里汇报即可。

狄思科下午回到办公室就将大门打开,等着职工们上门了。

下午两点,最先到来的是一个车间女工,四十多岁的年纪。

坐在沙发上时,不停地搓手指,看起来十分局促。

“狄总,我过来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受大家委托的。”

狄思科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没问大家都包括哪些人,很和气地说:“那你就说说具体情况吧。”

“咱们厂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像那抽血化验之类的,在厂医院做一做还行。但手术什么的,我们可真是信不过厂里的大夫,咱能不能把医疗条件放宽啊?”

狄思科上任以后就一直忙着产品销售,还真没怎么关注医疗问题。

“咱们公司的医院还能做手术吗?”

“能,但我们都不敢让厂医院的大夫做。”女人心有余悸似的说,“在身上动刀子的事,大家只信任大医院,但咱们腾飞厂的要求是,能在厂医院解决的,在厂医院看,厂医院处理不了的,才能去外面的医院看,报销比例也会降低。”

以前厂医院不能做手术,也就没有这方面的矛盾,全都转去大医院做。

可是这两年厂医院的院长还挺上进的,搞得厂医院也能做一些小手术了。

职工们对厂医院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放心。

狄思科沉吟许久才说:“大家先别着急,顶多再等上一个月吧。现在市里正准备在城镇企业职工间实行大病医疗费社会统筹。咱们公司肯定也会加入进去,医疗相关问题,咱们到时候一起解决。”

“那太好了,一个月而已,大家都等得起!”

领导肯给个准话就行!

问题有了解决的希望,女职工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大门继续敞开,狄思科又接待了两位车间主任和一位食堂采购。

之后就再没人登门了。

他等到了五点半,正准备关门下班时,周健将却带进来一位老师傅。

狄思科认识他,公司里的一名老工程师,之前在录音机车间,现在好像还处于半停工状态。

“刘师傅请坐。”

刘师傅惊讶地问:“狄总认识我?”

“认识啊,我听说您带着两个徒弟开了一个维修社。”

刘师傅不好意思道:“厂里暂时用不上我们,总闲着没意思,我就临时开了一个维修社。公司要是不允许开,那我就不开了。”

狄思科无所谓道:“公司在录音机业务上发展比较迟滞,技术人员如果能自己找到练手的机会也不错。您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有什么事需要公司解决吗?”

总经理对维修社的态度,让刘师傅放了心,原本还拿不定的主意,这会儿也坚定了。

他向紧闭的大门上望了一眼,身体前倾,声音低低地说:“狄总,我怀疑传呼机车间里,有人偷芯片!”

狄思科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

“刘师傅,您有什么依据吗?”

“我那个维修社,什么都修,除了录音机,也修传呼机和移动电话。最近有两个年轻人拿了好多散件来,让我帮他们组装传呼机。外壳和大多数元件都不是咱们厂的,但那集成电路芯片我认识,就是咱们厂使用的那种。”

“现在全北京只有咱们一家生产传呼机,老外的品牌都用他们自己的芯片,只有咱们的芯片是从南韩进口的,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咱们厂的!”

狄思科问:“这种芯片大概有多少?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找您组装的?”

“得有几十个了吧,从半个月前开始的,零零星星来了三四次。”

其实是有人拿着东西找到了他的两个徒弟,大家都是年轻人,想趁机干一票大的,赚点外快。

不过他那俩徒弟都不是胆大的人,偷偷将事情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