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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在冬天过生日,”狄嘀嗒认真地打破姐姐的美梦,“冬天不能开喷泉。”

狄嘀嘀:“真讨厌!”

*

为了给媳妇送一个高科技生日祝福,狄思科的钱包几近见底。

当晚酒店的水床房,还是媳妇付的尾款。

在水床上睡了一夜,翌日早上起床时,狄思科问:“你觉得这水床怎么样?要不咱也买一张放在家里?”

“不要。”于童抱着被子嘟哝,“不是水幕,就是水床,你昨天有点浪过头了。”

“嘿嘿,就当你夸我了!”狄思科能感觉得出来,于总对昨天的安排还是很受用的。

他穿好衣服,去隔壁瞅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孩子,又返回来跟媳妇说:“今天你送他俩吧,我先上班去了。”

“嗯。”

“下午港岛那边可能会有人联系你清账,你电话保持畅通啊!”

于童还在迷糊的大脑立马清醒了,她挣扎着坐起来问:“是电影分成清账吗?你找谁帮忙了?”

“让王生帮忙找了个中间人,不过,中间人会从中抽取一成,这部分钱咱们自己出吧。”

“那肯定的呀!”

能找到合适的人递话就不错了,这部分钱不能让王铮安给她出。

她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人分走五成的准备。

如今只花两百多万就能把事情解决,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你在电话里跟他们商量吧。”狄思科在她脑门上响亮地啵了一口,“我先去上班了!”

等他离开后,于童心情激荡地在床上滚了两圈!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就能听到好消息,她可太爱过生日了!

嗯,也爱二狗子!

因着心情过于美丽,于童带着孩子在酒店里消磨了一上午,享受到最后一刻才退房走人。

而狄思科这边,心情就没那么愉悦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国企总经理可以在地方政府任职的原因。

就像当初徐叔阳能从东轻集团总经理,变成首都一个区的区长,绝不只是因为他发展经济的能力出众。

国企领导,除了要抓经营,还要管职工住房、医疗、子女教育、人才培养、离退休职工福利待遇、安全……

反正杂七杂八,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得照顾到,但凡有一项顾不到,就会在组织考察干部的时候,闹出幺蛾子。

这些工作内容,与政府部门的工作其实是高度吻合的。

徐叔阳在当区长之前,对相关工作已经有所接触了,并不是毫无经验的。

而狄思科前两年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主业上,毕竟当时腾飞公司岌岌可危,搞不好就要破产。

这也导致很多副业发展并没有合理规划。

就比如,他们的厂区面积明明很大,现在却找不出一块合适的土地建设研发中心。

再比如,职工医院的管理混乱,人员冗杂,技术不够设备来凑,企业每年投入大量补贴,却仍是让职工们不满意。

为了先解决这两个问题,狄思科和马援朝组织召开了一次职工代表大会。

第一个问题几乎全票通过。

厂区里有两个食堂,可以将东边靠近办公楼的一食堂改建成研发中心,西边的二食堂加盖两层,变成一个可以容纳五千人轮流用餐的三层楼食堂。

但是,到了第二个提案这里,却遇到了麻烦。

“董事长,狄总,将职工医院跟腾飞剥离以后,职工医院算是什么性质的?我们这些医务人员还算国企职工吗?”

职代会中的代表有一部分是职工医院的医护人员,听说领导想将职工医院剥离出去,立马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狄思科沉声说:“要根据接收单位的性质来定,如果有大医院愿意接手,大家就是事业编,如果有其他企业接手,那大家就还是国企职工。”

“那要是卖给私营企业了,我们岂不是什么编也没有了?”医护代表立即表示,“我们不同意!”

马援朝敲了敲话筒说:“以咱们职工医院的规模,一般私营企业是接不下来的,大家不用担心。”

院长岑爱民提议:“领导,能不能再给职工医院一个机会?我们从内部进行改革?”

狄思科问:“如果将职工医院从公司剥离,独立经营自负盈亏,公司补贴以去年为标准,每年递减一百万,岑院长,你有信心将医院办好么?”

岑爱民不说话了。

他们这个医院的设备不少,但是患者不信任职工医院的医疗水平,治疗感冒发烧,点滴化验,推拿正骨的人是最多的。

真正能赚钱的手术,很少有人在职工医院做。

没有患者的医疗费用支出,也没有公司补贴的话,他不可能让偌大一家医院正常运转。

马援朝拍了拍桌子问:“其他职工代表呢,大家对这个提议都是怎么看的?要是没看法,咱们就投票表决了。”

立即有车间工人代表举手说:“董事长,职工医院从公司剥离以后,我们看病去哪里看啊?”

“市里那么多大医院还不够大家看的?”

“那报销比例怎么算啊?”

“跟市里的城镇职工医疗接轨。”狄思科解释说,“市里提倡企业职工医疗加入社会统筹,咱们正好趁机跟市里接轨。”

会场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声。

“那我们不同意!彻底跟市里接轨以后,报销比例就降低了,我表姐他们厂今年跟市里接轨了,住院费只报85%,很多医保外的项目还需要自费。”

马援朝皱眉说:“大家住院都是去大医院住的,早就只报85%了,对大家没什么影响。”

“那不一样,在职工医院门诊看病是100%报销的,但接轨以后只能报75%-85%。”

职工医院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是很好的——药品齐全。

职工们都将那里当成了药店,有个头疼脑热就去医院免费开点药。

即使从前年开始有了门诊取药金额上限,大家依然喜欢职工医院的药房。

而且职工医院距离家属院很近,去住院部打吊针泡病号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能全额报销!

职工医院与腾飞彻底剥离以后,这些待遇可就全都没有了!

去药房开药还得自费。

职代会的代表说到底还是职工,他们关心企业发展,但大家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福利待遇。

将职工医院剥离出去,确实有利于腾飞公司的长远发展。

可是,投票表决的时候,还是有90%的人投了反对票。

狄思科想将包袱甩出去的想法,没戏了!

“董事长,狄总,职工们只有两个要求!”传呼机二车间主任,作为代表站起来发言,“第一,保证医院的性质不变,医护人员要保持国企职工身份不变!第二,要保证我们国企职工的医疗待遇不变!”

马援朝和狄思科:“::::::”

从会议室出来,马援朝就嘟嘟囔囔道:“以前没有职代会的时候,全由厂长拍板决定,现在可倒好,想干点什么还得先听听职代会的!”

有了职代会的掣肘,很多事都不能强来了。

就像他们明知道“国企办社会”的弊端,将医院与企业剥离才能更好的发展,但是,只要职代会不同意,他们就不能强行推行。

因为企业领导的工作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考核指标——维持稳定。

万一把职工惹毛了,跑去上面扯横幅,那无论他们在企业经营上作出了多大的成绩,都算是白干了!

“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也好,只有一两个人反对的时候,那是个人站在集体的对立面,但是有90%的人反对,就说明咱们站在了集体的对立面。”狄思科无奈说,“还是要考虑大家的情绪的,这次是我太着急了,应该再想个更稳妥的办法。”

直接将职工医院脱手的办法确实有些粗糙了,最好能找到一个让公司和职工双赢的解决办法。

狄思科深觉搞副业并不比搞经济轻松。

当年北方日化厂只有一个医务室,职工基本都在大医院看病,他处理医疗问题时,解决几个吃回扣的医务室大夫,就能杀鸡儆猴了。

可是腾飞的规模远大于北方日化厂,职工医院的医护人员将近一百五十人,比一个县医院的人员还多。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有限,下了班就直接去了区政府,想从徐叔阳那里找找思路。

徐叔阳今年有望升书记,工作忙得很,根本没时间跟他闲聊。

狄思科清楚这一点,所以就在晚饭时间去机关食堂蹭了一顿饭,顺便跟领导聊聊腾飞职工医院的问题。

“你们那个职工医院的规模不小,放在咱们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徐叔阳皱眉说,“就这么卖了,有点可惜呀!”

“卖不了,职工们都不同意!”狄思科笑道,“再说,就算真的卖了,医院仍然留在咱们区里,如果收购方擅长经营管理,还能将医院做大做强呢。”

“呵呵,医院既有门诊又有住院部,那块地皮的面积可不小,就怕有些人不是冲着医院来的。”

腾飞将医院转卖以后,就管不到人家如何经营了。

对方要是将医院办黄了,直接推了医院盖新房子,绝不是区里想要看到的。

他们这个区处于北京近郊,医疗和教育条件都不如市里。

除了发展经济,区领导也在想方设法地提高教育和医疗水平。

腾飞公司不归区里管,但职工医院却能惠及区里的老百姓。

这家医院有一定的医疗水平,设备也比较齐全,总好过区里从头开办一家医院。

“这医院还非卖不可?不能挽救一下了?”

“领导,我也不舍得把医院卖了,但职工医院是企业办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拿不到市里和区里对医疗单位的补贴,所有支出全指望公司拨款。它要是经营得好也就算了,关键是医疗水平欠佳,干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公司一年年往里面砸钱,连点水花都看不到。”

徐叔阳也是从企业出来的,理解他的难处,但是,“不能因为孩子学习不好,就把孩子扔了吧?可以再想想其他解决办法。”

“我今天就是来向您取经的,看看区里有什么好对策。”

“你办企业还知道做广告打响知名度呢,办医院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徐叔阳建议道,“那家医院最大的问题就是得不到患者的信任,那你就想办法提高医院的实力,让患者更信任职工医院。比如跟大医院合作办个什么项目,或者邀请著名医院和医科大学的专家教授到你们这家医院来坐诊。借用一下人家的名气嘛!”

徐叔阳看一眼手表说:“行了,我一会儿还得加班开个会,得赶紧走了。”

狄思科快速扒了几口饭,送他出了食堂,自己也开车离开了机关大院。

以职工医院的规模和水平,请专家学者来医院坐诊的难度太高了,估计得花大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