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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位主帅在前不久的长溪奔袭战役里,一举消灭了阿骨扇残部一万人,奠定了他平定西北坚实的基础,应该春风得意才对。

现在争抢来跟他议和的部落首领排成了队,可是这么欢庆的宴席上,他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看着女人的眼神,居然都没有看桌子上的烤肉来得有温度……

察锡首领为了逢迎这位大将军,做足了功课,突然想起他曾有“赛下惠”的名声,顿时有些恍然——原来淮阳王并非浪得虚名,果然是个难以讨好的主儿啊……

不过察锡首领还想再试试,犹自不甘心道:“大元帅近日劳苦,不知道一会酒宴之后可否要沐浴安歇?这些舞女都是部落里芳龄女子,如草原初开的鲜花一般纯洁未经雨露,大元帅看看是否挑选些回去服侍您沐浴安歇?”

说这些时,察锡首领已经做好了被崔行舟回绝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原本无聊盯着酒杯的淮阳王突然抬头看了看那些冲着他大方微笑的姑娘们,慢慢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纤腰丰润,五官明艳的女子。

察锡首领看崔行舟没有卷拂了他的心意,也是一阵大喜 ,连忙叫那个姑娘上前,陪着淮阳王一会入帐销魂……

而在一旁服侍的莫如,心里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就说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王爷前些日子反常得有些吓人。倒是不打沙包了,除了跟将军们商议军情外,独自一人时,居然可以整天不说话。

别人可能没有什么感觉。可莫如天天就守在王爷身边,就跟守着个千年寒冰铸就的主子一般,一点热乎的人气儿都没有。

莫如知道,王爷的失常,一准跟那个起幺蛾子离开的柳娘子有关。

只是在莫如看来,那柳娘子虽则美矣,可出身经历,真是连当王爷的侍妾都高攀了。

像王爷这般俊逸有才情的男子,就算天性高傲,一时在柳娘子那受了不识抬举的挫折,也应该很快恢复过来才对啊!

没想到随着西北军渐渐推进,离得金甲关越来越远时,王爷的那股子消沉气息却越发的浓重了。

就在昨日,他给王爷洗衣,一不小心,将一件贴身的内衣洗烂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手重,实在是缝这衣服的人,手脚太笨,针脚粗大的能漏米粒子,一看就知道出自那柳娘子之手。

莫如原想着破衣服一件,烂了也无所谓,反正他当初开拔打点行李时,给王爷带了不少内衣呢。

可是等到第二日,王爷换衣时,见他拿来的是新衣,便问旧衣哪去了。待听他说给洗烂了时,竟然勃然大怒,只差一点就将他踹到荒野里喂了狼。

莫如哭唧唧地去溪边找寻当初被他扔掉的衣服,再呈递给王爷。

哪知王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死死盯着那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内衣,久久来了一句:“既然破了,就丢了吧,捡它回来作甚?”

主子是天,雷霆雨露皆是君之恩德。莫如自然不敢多言。不过他觉得,王爷这怨妇一般的喜怒无常劲头,应该是快过去了吧。

而今日在酒宴上,他居然钦点了一位貌美的女子。莫如顿觉欣慰,只觉得就此芙蓉锦帐一朝,王爷在别处软玉娇香里获得了慰藉,关于柳娘子的一切,便可水过无痕了吧?

所以王爷宠个女子,莫如竟然如自己快要入洞房一般,期待而紧张。

那帅帐里烛光摇曳,竟然一夜都没有熄灯。

莫如钦佩王爷的体力犹如黄河涛涛绵延不绝之余,也撑不住睡下了。

等到了第二日,莫如特意早起烧水,备下巾帕子等着王爷唤人。

谁想到,那姑娘竟然哭肿一双眼睛,揉着手腕子,面容憔悴地从营帐里出来了。

莫如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着看,一时不知昨日王爷是怎么销魂的。

草原的姑娘都有些不开化的彪悍,那女子在崔行舟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可跟莫如这样的小厮就毫不客气了,只端着手腕子道:“看什么看?难不成你也要教我写一宿的字?你们汉人……可真……有病!”

莫如被骂得摸不着头脑,等端着水盆入了帐篷一看,桌案子前满是写废了的纸。而王爷则合衣倒卧在床榻上,眼睛直直看帐篷的屋漏呢。

这下子,莫如可算明白那蛮族女人方才说话的意思了。

因为是蛮族人,汉语说得再溜也不怎么会书写。可是看地上的纸,王爷教得可真用心,横竖撇捺都带着风骨。

可是被迫写了一宿的字……也太惨了些……难怪方才那位姑娘哭肿了眼睛……

莫如突然明白,王爷为何选那姑娘了。只因为那位姑娘的身量和鼻子,倒是很像那位柳娘子。只是以前王爷教柳娘子写字的时候,那是你侬我侬,亲亲我我的甜蜜。可没有王爷迫得人写肿了手腕子的时候啊!

莫如知道王爷并不是好了,而是“病”得更严重了。

可是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路护送眠棠回转西周的范虎回来了,说眠棠已经回了西州的故乡,他便回来交差了。

王爷将范虎叫到了帅帐里,听着范虎细述眠棠离开之后种种肆意妄为,匪夷所思的行径。

听着听着,尤其是听到眠棠用人为羊,以少破多歼灭盗匪的那一段时,王爷冰封甚久的俊脸,慢慢溢出了些耐人寻味的笑。

初时是极浅的微笑,然后竟是不能自抑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时日来这是王爷第一次露出笑容,而且还是这般畅快疏朗的大笑。看到王爷这般不忌礼仪的大笑,让莫如和范虎心中都没了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爷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后,笑声渐歇,目光重又变得冷静深沉,对范虎道:“今日就歇下,明日一早你便赶回西周,继续盯紧柳眠棠。”

范虎本以为回来交了差,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松泛下紧绷了许多的神经,可没想到气都未喘上一口,还要继续扛上。

范虎若是独处,其实是想狠狠大哭一场的,只可惜被王爷的厉眼紧盯着,只能咬着牙硬上。

只是他心底有些不解,以前盯着柳眠棠是为了顺藤摸瓜,抓住反贼,如今却又是为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次折返回去,盯梢重点是看什么。

王爷似乎也没有想好,只沉默地看着帅帐地毯的纹路。

看眠棠什么?她离开了自己后,饭没少吃,觉没有少睡,更是没少发横财赚银子。

如今,她回转了西州,有了家人庇护,更是不会短缺了衣食照顾。

想来那个柳眠棠,连想都不会想她了。

反观他呢?与她分开的初时还好些,只不过一到夜里,便想起的她馨香的气味和绵软,所以睡不着觉罢了。

等得日子久了,他自然就好了。

可是日子久了,夜里倒是不焦躁了,却脑子里跟演折子戏一般,总是回想起跟柳眠棠的点滴日常。

可是每每回想完了与柳娘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后,却要人愈发清醒地意识到一点——他跟她彻底断了联系,从此各不相干。那一段温情,就像那件被洗烂的衣服一般,缝补不回来了……

昨日,他点了那女子进账,原本是想要好好宣泄一番的,女人嘛,除了五官略有些差别外,哪个不是一样?

他总是想着柳眠棠,实在是美色品酌太少的缘故。可是待那女子挂着媚笑,将身子挨过来时,崔行舟立刻觉得不对了。

那脂粉的味道太浓烈,不够香甜,脸上的笑意太谄媚,不够虔诚热烈,唤人的声音也太粗,不似那种娇媚而略带嘶哑的音调……

总之一切都不合崔行舟的胃口,竟然让他燃不起丝毫的兴趣,所幸那女人还有个鼻子能勉强入眼。

于是崔行舟叫她坐到桌子边,只看她的侧脸,叫她拿笔在桌子边写字……

有那么一刻,淮阳王感觉自己似乎又重回灵泉镇的北街小院,院子里的杏花开得红艳,而他坐在一旁,看着眠棠握笔在轩窗边写字,她粉腮含笑,鬓角蓬发,时不时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地唤:“夫君,你看我这字写得可好?”

崔行舟紧紧握了一下手掌。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愤怒,凭什么他这么想她,可她却好似全忘了他的样子!

是她健忘症又发作了不成?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算不清的帐,她别想着这么一走了之,然后无忧无虑地过她的下半辈子!

想到这,淮阳王慢慢地吩咐范虎道:“你去盯紧了柳眠棠,绝不许她在我凯旋归来前,便急匆匆定亲嫁人!”

范虎如今,也算是经历千磨万击,坚劲得如韧竹一般。听闻了王爷匪夷所思的吩咐后,继续沉声问道:“若是柳姑娘执意要嫁人……莫将需不需要捆了她来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