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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拿小手去戳,然后反应过来又很怕,缩成一团。家里他若是动了姨娘的脸,姨娘是会不高兴的。

她却一把捉住了他的小手:“你竟然戳我的脸啊,要挨打的哦1

说罢轻轻打了他的屁股一下。不疼埃

小程琅想着,大暖炉打人不疼,痒痒的。她还不生气,捏着他的小手去指书上的画。

侯府真好,这里的下人也不会拧他,她们都笑眯眯地、慈祥怜爱地看着他。他若是自己爬上小几吃东西,她们就会集体过来围观,发出阵阵惊叹。

“哎呀,真可爱1

“拿东西还拿不稳啊1

“他不喜欢吃皮,把皮咬掉了呢。快把那碟栗子拿来给他吃,看他怎么咬开栗子吧1

好像看着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吃东西,若是他的屁股滑下去了,她们就会立刻围过来抱他上去:“表少爷可别摔着了1

小程琅不知道,这是高颜值小孩的优待。他在程家并没有享受过。

若是等她进来了,下人们就恭敬地垂手站到一边,罗宜宁抱起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包子脸。“阿琅,她们有没有欺负你啊?”

围观别人吃东西,并且笑算是欺负吗?

小程琅摇头,抱住她的脖颈细细地喊:“舅母,我吃饱了。”

啊!他真可爱啊,说话都这么可爱。宜宁心都要化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时候,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了。他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宠这小孩?”

宜宁理所当然地说:“你看他多漂亮埃”

小程琅知道这个是舅舅,他和舅舅还不亲近。只见舅舅大笑说:“罗宜宁,我服了你了1他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要是不好看,你是不是还不要我了?”

“你不知道,我给孩子换衣裳,看到他身上有许多淤青。”罗宜宁侧头和陆嘉学低语,“一个少爷,怎么会身上有淤青。在程家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姐姐也不管他”

“姐姐本就不喜欢小孩,要不是为了巩固地位,也不会生他。”陆嘉学逗弄小程琅说话,“小东西,你在这儿你舅母都不喜欢我了。快叫舅舅1

小程琅觉得这个人话好多哦。

“你带他‘骑马马’。”罗宜宁把孩子给他,“这孩子都不爱笑的。”

把他驮在颈上到处走,就是骑马马了。陆嘉学不想干,被宜宁看一眼,只得狠狠地叹气,把这小子从宜宁怀里接过来带他骑马马。

他好高!他坐得也好高。小程琅有点怕,但这个男人驮得很稳。他回头看她,她在原地对他笑眯眯的招手。

舅舅于是也笑:“我一会儿就回来1

小程琅疑惑了,她是对他挥手呢,还是对舅舅挥手呢?

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好,舅舅虽然话有点多,但对他也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小程琅不想回去,等陆家的婆子们来找他,要把他带回去的时候。他藏到了衣橱里去。

陆家的丫头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头上顶了一件毛茸茸的斗篷,像个动物拱来拱去的。

宜宁把他抱出来,他哭得震天响,紧紧地抱着宜宁:“不回去不回去”

婆子掐他,哥哥打他,姨娘不喜欢他,他不喜欢程家。

小程琅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

他知道自己被抱回去之后,很可能再也来不了了。

敏感而脆弱。

他扒在大暖炉身上,抽噎地说:“喜欢舅母,不要回去1

大暖炉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去找陆嘉学商量。

陆嘉学沉默了很久,程琅毕竟是程家的孩子,姐姐又只是个姨娘,不太合规矩。但看到宜宁不舍的样子,还有小外甥怯生生、噙满泪水的眼睛。他还是叹了口气:“好,你别担心,我去程家说。”

小程琅留下来了。

在陆家过年。

说好了过完年回去。

但是过了年他没有回去。陆嘉学去打仗了,而春天来了,院子里出现了几只野鸭子,领出一串毛茸茸的小鸭子。宜宁给他做春天穿的衣裳,比了比,两个竟然长高了半寸呢。他看着那些毛茸茸的野鸭子,靠在宜宁身边,又看她给自己记尺寸。

“我喜欢舅母。”他说。

“阿琅要长大啦1她笑着摸他的头,“以后等你长大了,就不喜欢舅母了,我就老了。”

他执着认真地说:“我会一直喜欢的。”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宜宁让人去捉一只野鸭子来给他玩,毛茸茸地捧在手里,扑着翅膀想逃,呱呱地叫,小程琅喂了点食又放回去。

他看到它焦急地投入了母亲的羽翼之下,他感同身受地想,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舅母,被人捉走了。他肯定比这只小鸭子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因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她带来的。所以心存怜悯。

后那日府中宴席,陆嘉然得胜归来。

一同归来的还有舅舅。

陆嘉然享受了所有的荣膺,而舅舅呢,他冷冷地站在人群的角落里,阴鸷地看着兄长的方向。

但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溢满了笑容。

“我回来了。”他把她整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低沉地说,“你看,我还是活着回来了。”

满园宾朋,恭贺声,喧哗声,杯酒声。

但好像世界上也只有这两个人。

小小的他牵着她的裙子,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后来他得了权势,没有人敢再忽视他了,但是她却早就不在身边了。他的大暖炉没有了,那只小鸭子最终失去了母亲,仓皇,绝望到麻木,多冷埃

他在亲手弄死自己二哥,弄死程三太太之后。母亲顺势被扶正,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敢得罪陆嘉学了。

母亲得到了正室之位,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开始试图挽回两母子的关系。

程琅坐在夜色中喝茶,他放下茶杯笑了:“母亲,实在是不必了。你不喜欢,我想我也不需要了。”

他不再需要眷恋和爱,一个成年的孩子,他内心充满了不可告人的*,悖伦和自我毁灭。

但是这些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他走出了程家,远远的离开了母亲住处的灯火辉煌。

他在旷野的院子里抬头看天空,满天繁星,闪烁着。很多这样的时候,让人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是何等的孤独。

何等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