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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笑道:“那敢情好!只是章贵妃身子不爽利,怕又累着。”

通嫔道:“老祖宗放心吧,我今儿去瞧了,已经大安了,说是计划照旧。”顿了顿又道,“一众姊妹都去,只永和宫的多贵人告假,说近来头晕,不去凑趣儿了。”

太皇太后脸上有些不悦,“有病就叫御医诊治,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大禧的日子要告假?章贵妃前阵子病得那样还日日来请安,那叫识大体,偏她娇贵,头晕得起不来炕了不成?”

通嫔知道太皇太后素来讨厌裤裆底下插令箭的,这么顺嘴一提,见她果然冷了脸子,暗里高兴不已。又要装好人,又要接着埋汰,舌头打着滚道:“老祖宗别气,多贵人进宫时候短,年纪又小,近来圣眷正隆,许是累着了。”

太皇太后一哼,“圣眷正隆更要小心做人,她是个什么位份,拿乔得这样!”

通嫔应道:“老祖宗教训得是。”

说话间听见宫门上太监扯着嗓子通传,“皇上驾到!”

锦书一怔,正在砚台里蘸墨的笔顿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看见通嫔由人扶着站起来,便连忙搁了笔起身。才站定,眼尾扫见宫女打起软帘,一道明黄的身影跨进了偏殿。她低头和众人一同肃拜,只听皇帝恭敬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她一颤,觉得背上寒毛都竖起来,背心里冷一阵热一阵,汗涔涔仿佛生了场大病。那声音和藩王晚宴上对对子的声音重叠,在她脑中循环放大,她神思混沌,耳中只剩窗纸上北风相扑,发出的簌簌之声。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怎么这会子来了?”

“上半晌听说皇祖母身上不好,孙儿心里惦念,批完了折子就上赶着来瞧瞧。”皇帝边说边解了颈下系的闪金长绦,崔贵祥忙上前替他脱了大氅,接在手里。他见屋里人跪了一地,便道,“都起来吧。通嫔也在?”

通嫔道是,甜甜地笑。

太皇太后叫人搬杌子来随身放着,指了指道:“坐吧,难为你惦记我,这会子都好了。东篱说漠北又有八百里加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道:“北方有战事,鞑靼人扰我边境,烧了戍边的两座连营大寨。皇祖母别忧心,孙儿已让军机处拟诏,令宁古塔驻军渡斡难河清剿。鞑靼六年前溃败,元气大伤,如今只剩些残部,成不了大气候。老祖宗只管放心,不日便会有捷报自盛京发回。”

一字一句豪气万端,声声敲打在锦书脑仁儿上。宇文澜舟原就是将才,天下到了他手上之后大治北方,明治时候割让的土地如数收回,将那些蛮子都赶到斡难河以北,这确实是她父亲无法企及的。这些年来的文治武功也令四海臣服,她悲哀地想,天下人大概都把大邺朝忘到脖子后头去了,老百姓就是这样,只要日子富足,哪管那些民族大义,横竖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听了皇帝的话劝慰,“政务虽忙,也要保重圣躬,该歇着就歇着,可别没日没夜的,一口吃不了一个饽饽。”

皇帝躬身道是,视线不经意划过书案上的帖子,满目皆是女儿家的闺阁楷书,含蓄细致并且秀美,遂道:“这是谁写的?不像是通嫔的字迹。”

锦书一凛,心头突突直跳,愈发把头低下来。

通嫔一笑,“皇上说得是,的确不是奴才写的。”

太皇太后笃悠悠道:“皇帝眼力好,我才得着个伶俐人儿。”往锦书方向一比,“就是那丫头。”

帝微一顿,哦了声,并未再追究。又对太皇太后道:“节下忙,好多顾念不上,今年寒食在二月,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等开了春,天暖和了,海子边的柳树也发了芽,孙儿陪皇祖母游湖去。”

承德帝是个杀阀决断的人,对政务处置毫不手软,排除异己时或打或杀,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纵然铁腕,却以孝出名。都说孝顺的人坏不到哪里去,显然他属于第三类人,也许随便能让人琢磨透了的,就做不了帝王了吧!

锦书始终低着头,也没有需要近身伺候的差事办,所以未能得见天颜。皇帝和太皇太后说了会子话,便起驾回乾清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