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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王府不许东张西望,她懂规矩,自己约束着,盯着自己的脚尖儿。跟在小太监身后一溜小跑,过了夹道过小桥,迎面一阵花香袭人。到底没忍住,抬眼一看,好家伙,那么一大片玉簪花!花苞不艳丽,但胜在清秀挺拔,就在那花圃里头,一簇簇、一丛丛,足占了大半个花园。

敢情这位王爷喜欢养花,别看王爷们位高权重,说是皇上的亲兄弟,其实受的约束也很多。宗室不得皇命不能出京瞎溜达,他们生活面窄,就在王府里发展各自的爱好。门儿一关,唱戏养狗喂鸽子,就算给自己办丧事取乐,别人都管不着。可出门不行,出门得有爷的威仪,往那儿一站,那是大英勋贵,彰显着大英的体统脸面。

定宜是头回进王府,小时候的记忆和这里的排场也没法比。御史管着各处的礼仪和建筑规格,建宅都要按照品级来,像梁栋檐角用什么颜色的彩绘啊,屋脊上瓦兽的个头啊,这些都有严格的标准。她父亲那时候官居二品,府里只能用灰瓦,不像这里,正门大殿都覆着绿琉璃瓦,所以贵不贵看瓦片,一点儿没错。

毕竟是凤凰窝,走在园子里浑身透着紧张。越往深处越怯,她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动王爷,夏至又等人去救,真是进退维谷难煞人。

过了一座穿堂门,关兆京在那头等着呢,她进去呵了呵腰,关太监往前一指,“王爷在养贤斋,我大概和王爷提了提,你们里头什么缘故我也不清楚,靠你自己回话。记着,问什么答什么,不许多嘴,也不许欺瞒。王府里规矩重,别没帮着你师哥,再把自己赔进去。”

定宜应了个是,抖抖索索问:“王爷听了您的话,脸上颜色怎么样?”

关兆京瞥了她一眼,想想他们主子,向来静水深流的人,不像七爷似的无风三尺浪。他唔了声,“要是不乐意,用得着传你进去?你听好了,见王爷有几处要特别留神,正对着爷说话,别低头,低头他瞧不见。话要说得慢,你嘚啵嘚啵瓮里搅豆子,光你自己明白,那没用。”

言下之意还是要顾及王爷的耳朵,定宜心里有数,躬身道是,“我都记下了,谢谢大总管提点我。”

关兆京摆了摆手,带她往湖泊处去,湖的对岸是座二层的楼,翘角飞檐,前面一片大开阔地,已经搭上了天棚。祁人显阔有几样法宝,大伙儿都知道——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前三样是死物件,也是必须。但凡宅门儿里,一到五月就开始找棚匠,照着天井高低尺寸搭那么个凉棚,一直搭到夏季结束才拆掉。王府的天棚和民间不一样,民间舌头似的,伸出去挡风遮阳,王府呢,照着楼的形状做出个罩笠来,四周围苎麻布撑着,前边开个豁嘴儿,那儿掀起来供人进出。平时不用就压实了,半个蚊蝇蠓虫都飞不进去。

定宜到了跟前,有专门打帘的太监放行,她心里惦记夏至,来不及感叹那天棚究竟巧夺天工到什么程度,棚子底下悬着两盏琉璃灯,灯火辉煌,照见青花瓷鱼缸前的人,不像上回穿着公服那么威严了,一身天青的袍子,玉带束腰,在那儿站着,轮廓颀秀,侧脸如玉。

王爷漫不经心,她却不敢不松懈,上前恭恭敬敬扫袖打了个千儿,“小的沐小树,给王爷请安。”

喂鱼的人把手里的鱼食放回盒子里,抬了抬眼,“起喀吧!”

这是第二回听见他说话,不看其人只闻其声,有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仿佛指尖落在琴弦上,一勾复一挑,发出铮然的、破空的一种声音,可以涤荡心窍。

手在袖陇里打颤,她勉强定住神谢恩起身,张了张嘴,想起关兆京的嘱咐,又把话咽了回去。有问才有答,不问不能自说自话,可是醇亲王沉默,她局促地看看关兆京,关太监木着一张脸,她只得屏息静待。

终于那边出声儿了,“你师哥冒犯了七爷的狗,怎么个冒犯法儿,说清楚。”

王爷是爽利人,没有拿乔,也不问怎么想起找他来,倒像个愿意帮忙的样子。定宜吸了口气,不敢看他,也不好支吾搪塞,就挑了个听上去不那么丢人的说法:“回王爷,七爷的狗没拴,被我们遇上,把它带回我们家了。”

一种事实,两种陈述方法,这么说绝对比“我们偷了七爷的狗”强多了。她左思右想觉得交代得不错,可王爷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把狗还回去两清,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何至于到我这里来?”

王爷心里都有底了吧!定宜讪讪地,心说问题就出在这儿,那狗坏了品相,加上被捣鼓一通,这会儿傻了,不认旧主了,想还也没法还啊。她一张脸皱成了麻花儿,“那个……还回去,怕七王爷不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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