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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的剑修之路,宗染走得极顺,虽然宗门上下都将她看作是“掌门娇宠的小女儿”,让她经常不自在,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天分已经是世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这一点自知让她越发地努力,也越发寡言,因为除了姐姐之外,她无法向别人诉说她的苦闷。

同样是一日控剑千次,师兄师姐都觉得她不用和这般辛苦,计数的时候总是替她少数许多。

同样是对剑诀,其他人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突然笑笑,然后说:“小师妹可真厉害,师兄我自愧不如。”

只留下宗染呆愣在原地,上一刻,她心中还默算着招式,下一刻,她好像赢了,其实是输了。

同样是入秘境历练,旁人都可以单独行动,唯独她,身边总有师兄师姐护着。

师兄师弟在三剑时独力斩杀了金丹期的火祟鼠,会被师门上下夸赞,她独力斩杀金丹后期的火祟鼠,旁人只会怪她擅自行动。

他们说:“宗染师妹,你身份贵重,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跟师父和宗佑师兄交代?”

他们又说:“宗染师姐,你想要什么天材地宝自然有师父和师兄为你张罗,何必跟我们来抢呢?”

他们还说:“师妹你要是真想一战成名也不必躲开我们,那头六角犀我们将它打伤,你来刺最后一剑就是了。”

历练回了宗门,他爹还会说她任性妄为,不知顾全大局。

济度斋的同门之间素来都亲近,哪怕是修为相差了三四剑,在一起说说笑笑都是寻常事,唯独她,根本无人敢与她亲近。

宗门新进了师弟或者师妹,需要人去教,她去了一日,自觉教的不错。

第二日再去,昨日还对她一脸崇拜的师弟和师妹就会纷纷避开,对她的态度也只剩了恭敬。

因为她是掌门的女儿,因为她的姐姐和未婚夫在争剑首,因为她似乎一直都有别人可望不可即依仗。

同门看她,犹如看一个随时会碎的瓷娃娃——她还真的听见有人背地里这般称呼她。

苦闷到了极点,她跟自己的姐姐说:

“外人看济度斋以为济度斋里是一门剑修,师兄他们看济度斋,是一门剑修加我一个碰不得的瓷娃娃。”

宗易年岁比她大上许多,成就了七剑的剑修几年都未必能回一次宗门,尤其宗易还要谋求炼成第八剑,更有说不完艰难在其中,听见妹妹的抱怨就只能摸摸她的发辫:

“万言万语,不如一剑。咱们的阿染早晚能让同门都知道你的厉害。”

宗染看看自己的姐姐,“哼”了一声,心里好受了许多。

“世人之目,浮生之镜,何尝不是修行路上的壁障?阿染你定有破障一日。”

在回济度斋的路上,宗染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想起了自己数百年的过往。

她恍然。

那些与众不同的疼爱和维护,那些让她难安又难言的目光,那些将她与同门隔绝的,并不只是她的身份,而

是有人刻意为之。

宗照山,她的父亲和师父,他是故意的。

她、她姐姐、她们的娘亲,他是一手在她们周围建起了壁障的那个人。

过往穿心过,她的神思却渐渐清明。

她飞了整整半月才回到宗门,等她落到了济度斋山门内,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头顶盘旋的劫云。

“宗染师妹,你要成剑了?!”

是成剑么?

她的三寸剑骨本就是个天大的阴谋,害死了她的娘亲,这剑修一道,她如何还能走下去?

劫云翻滚,宗染进了剑阁。

在剑阁的最后一层,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宗照山。

“阿染,你不是和宗佑一起出去的?怎么突然回来?”

“斋主,我第五剑将成,想请您赐我一件灵兽魂魄炼剑。”

她跪在地上,神色平静。

听见女儿要成就第五剑,宗照山的脸上并无什么喜色:“你这般大张旗鼓带着劫云回来,就是想借着第五剑之事让人忘了你杀害同门?”

劫云惊动了申远明几位长老,他们知道了宗染要成第五剑都很是高兴,劝宗照山以宗染的修行为重。

宗染其实意不在成剑,求到了她想要的灵物,她当即祭炼魂火,作势要将它炼化。

那灵兽名为“啼音兽”,虽然是金丹灵兽,也并不能说十分稀奇,济度斋里用这种兽魂炼剑的人也有几个。

宗染却知道啼音兽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秘法——啼音兽一生啼鸣不休,唯有两声与众不同,就是它初生和临死时的哀鸣,一声是唤母,一声是寻子,数千年前有人用此兽的这一特性做了了法宝,专门用来替人寻找血亲所在。

宗染就是要用这个法子引出她娘被锁住的魂魄。

哀恸的啼鸣在剑阁外突然爆开,震人心神,宗染捧着兽魂,却什么都没寻到。

深夜,宗照山走到她的面前。

“阿染,你这不是炼化魂剑之法,你在做什么?”

宗照山的手里拎着一把漆黑的短剑,正是宗染想要找的“锁念”。

那剑明明就在她面前,她却没办法引出她娘的灵念。

为什么?!

“阿染……”

宗染抬头,看向宗照山。

“爹,世上灵兽魂魄都可炼入剑中么?”

“那是自然,只要用了这炼魂之法,任何有灵之魂,皆可入剑。”

那人呢?

想到宗照山已经成就的九剑,宗染心神大动。

“阿染,你不过去了一趟凡人境,怎么就变得如此不驯?又是残害同门,又是让阿佑与你退婚,现在又假称要炼剑,从为父这里骗取灵兽魂魄……”

说着,宗照山摇了摇头,一副自己的女儿已经无可救药的绝望。

宗染突然明白了,失去了和宗佑的婚约,在宗照山的眼里,自己也没有了最大的用处,她身上的这三寸剑骨,宗照山说不定也想

挖出来,再蕴养新的剑骨。

那把锁念剑只是在她头上来一下,她就会像她娘那样浑浑噩噩,直到某一日肉身毁去,人也就死了。

“哈!哈哈哈!”宗染笑了,随着她的笑声,天上的劫云突然落下了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身前。

“剑修一道,终非我之道也……天地为证,同门为证,今日我宗染弃剑悖道,此生再不入济度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身后出现了四把剑。

她叫它们分别是“挥剑一千”、“剑诀两篇”、“悟剑三省”、“御剑四海”……无人在意的,属于她这个“济度斋小师妹”的勤奋、刻苦和渴望,都被她放在了自己的剑名里。

都不重要了。

同门纷纷御剑而来,宗染一抬手,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第一把剑。

她成剑时十岁,比宗佑更早,可在别人眼里,他们说是因为她有个当了斋主的爹。

“挥剑一千次,我从六岁至今,除非在秘境苦战,一日未曾停歇。”

不重要了。

“挥剑一千”在天雷的轰鸣声中骤然碎开。

“背剑诀两篇,剑阁剑诀七千四百九十三篇,我每日背两篇,十年之后剑诀精通,才成第二剑。”

不重要了。

“剑诀两篇”成了夜幕下的碎光。

连碎两剑,宗染七窍流血,她知道,这些人的眼里她疯了。

那又如何呢?

他们笑她疯癫无稽,她也笑他们自以为是。

“悟剑时自省,省出剑之因,用剑之意,仗剑之果……”她的口中漫出了血,五脏六腑的痛几乎要撕碎了她,“我日日自省,今日才知,字字是错。”

这些都不再重要。

“悟剑三省”闪过一道流光,飞到了天际,碎成了花,它本就是以花枝入剑,在碎剑的那一刻,它自由绽放了。

最后一剑。

宗染看向宗照山。

在他眼里最在意的,就是剑骨吧。

“御剑往四海,若是一开始的剑就是错的,那就,去不了四海,只能去,死路。”

说完,她的第四剑发出一道剑芒,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同时毁掉了自己的剑,和剑骨。

它们都不重要了。

天上的劫云散开了,因为这个浑身浴血的女子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入剑道,更不可能炼剑。

月华照下,宗照山眉目阴沉:

“走火入魔!宗染,为父真是将你娇惯坏了!”

就在他要挥剑之时,有人挡在了宗染的面前。

“斋主,阿染她年轻气盛,才犯下弃道大错,我知道你身兼师、父两责,爱之深责之切,可此时,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护住了宗染的人是戒律堂长老文说天。

宗染摇摇晃晃,也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她带着劫云回来,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在门内,众目睽睽之下,她越惨,济度

斋的其他人就越要护着他。

剩下的,她要等到姐姐回来。

守备森严的戒律堂禁室在秘法和两位长老的看护之下,明明无人能进才对,宗照山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宗染先是惊愕,而后又释然。

她以为的济度斋济世度人秉持正道,却都是假的,怎么又能相信它真的如她以为的那般清正严明守规矩呢?

这个地方,明明已经烂透了。

在宗照山的剑要斩杀她的瞬间,一道青色的剑光紧紧束缚住了他。

宗照山古怪一笑:“原来这把‘何处去’是锁在了我的灵念之中,果然是长生一族的秘剑。”

片刻后,那道剑光消失了。

宗照山不再要杀了宗染,可他拿出了“召命剑”,告诉宗染,不管她知道了什么,她要是对旁人说起,召命剑就能立刻杀了她和她姐姐。

宗染的回答,是用最后的力气掐碎了自己的喉管。

一日后,宗易赶回山门,替她受了三千刑剑,把她送去了青竹道院。

“你说,宗照山要杀你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剑光?”

在青苇断断续续讲述她当年过往的时候,宗衡不知不觉就坐在了青苇的头上。

青苇点头,宗衡从她的头上滑落到了茶壶上。

宗衡看看目色赤红的宗易,再看看清白着一张脸,仿佛此生都不会再哭或笑的青苇,轻轻一声叹息。

“你们的娘亲名叫长生棋,出身禁天绝地的长生一族,自从当年济度斋的第三任剑首长生无济死后,长生族人就再不与四洲修真者往来,他们的剑法也跟济度斋很是不同。阿棋她虽然天生绝脉,身体无法吸纳灵气,在剑道上却极有天赋,她以灵念入剑,这种剑,被长生一族称作是秘剑。”

青苇看向了自己的姐姐。

娘亲的桃花秘剑,她曾见过,姐姐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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