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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们二人平分秋色,顾淮琢心安理得。

孟月池,一个举子的庶女!歌姬之后!竟然能稳坐他头上?!顾淮琢先是惊,然后恨,可不管他如何暗中努力,孟月池都在他的前面。

仿佛一座永远跑不到的山,一轮永远碰不到的月。

渐渐的,顾淮琢的心就变了。

他到底为了什么奔向远山?

又为了什么高攀明月?

无法言说的隐秘心思随春草蔓长,待他惊觉,为时已晚。

情思无可抑止,几乎将他心神困住。

“孟科首,这篇文章你如何看?”

听见有人问孟月池,顾淮琢微微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过去。

“之前朝中说起开商路一事,说的很是不错,可惜如今局面是朝中积弊、百姓失田、豪强聚敛,开商路以增赋税,看似是个解决之法,可此法只会让豪强越发有钱有人,百姓越发穷困。能看透此处,这位陆寒城至少是个有胆量之人,文采也极好。”

孟月池竟然对这篇文章评价极高,顾淮琢心中不禁有了几分酸涩,还没等他说什么,墨怀袖突然说:

“这陆寒城秋闱过后也要来庐陵游学,孟科首对他这般赞誉,他想必也会惊喜。”

墨怀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在酸陆寒城还是在酸孟月池。

她抬眼看向孟月池,只见孟月池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东西。

过了一个时辰,金乌西转,有人已经写完了文章去寻了另外的书来看,也有人已经觉得无聊打算早早离开。

孟月池坐在那儿,顾淮琢没走,墨怀袖也没走。

古莲娘收拾了自己的纸笔,走到孟月池的身侧,轻声说:

“今日是孟科首生辰,祝孟科首为学之路如行云流水,无间断之时。”

孟月池抬头,笑着说:“多谢!”

古莲娘似乎有

些不好意思,却又说:“中秋前的大考,在下必全力以赴,孟科首可别手软。”

“你放心就是。”

古莲娘走了,藏书阁的三楼越发安静下来。

顾淮琢这才知道今日竟然是孟月池的生辰,不禁有些心痒,也想借此与她多说两句话。

“孟科首,你家里派了人来接你回去过生辰,已经跟夫子告假了。”

在藏书阁里帮忙打扫来换餐费的同窗跑上来传了话,又匆匆下去了。

孟月池收拾好东西,提着书箱走了。

看着她步履匆匆,墨怀袖看了一眼自己袖子里藏的小盒子,脸色又臭了几分。

顾淮琢暗恨自己举棋不定,跟许奉安一起离开藏书阁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差。

许奉安却似乎兴致颇高,兴冲冲地对顾淮琢说:

“今日我定要让铁背大将所向披靡,凑一个双喜临门!”

“双喜?”

顾淮琢看向自己多年的好友,笑着问:

“你还有什么喜事?”

“嘿嘿。”许奉安笑得有些得意,“你可知道今日孟科首就十四岁了?”

顾淮琢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向许奉安。

“你这是何意?”

“今日我娘已经去了孟家门上,跟孟家的柳夫人探口风了。”

去门上做什么?探什么口风?

顾淮琢瞬间就想明白了,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明白。

“你、你看中了孟月池?”

许奉安转回来拽着他:

“你声音小些!别让旁人知道,不然跟我抢怎么办?我头上三个哥哥,恩荫也轮不到我,让我去科举,我也坐不住,孟月池她虽然出身差了些,也不是坏事,她既然出身低,孩子自然跟我姓,等她考上了女官,那光耀的也是我许家的门楣呀。”

天上云彩层层,日光遍洒,热意熏人。

却比不过顾淮琢一颗被反复炙烤的心。

许奉安的家世比他家还好些,只是不像他从小就被家里鞭策上进,他的母族从前也有女子做官的,在这件事上也容易松口……

“淮琢,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我看你这一天都不太对劲儿。”

顾淮琢勾了下唇角,悔意如刀,恼怒如火,几乎要将他的一颗心给切成熟肉。

可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们小月池聪明又漂亮,十四岁就成了百家求娶的小娘子,你可高兴?”

又是在书阁后面的树下,薛重岁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脸上带着笑。

“麻烦。”

孟月池只说了这两个字。

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羞涩和得意。

薛重岁拍案大笑:

“月池啊月池,你可真是太有趣了!怎么就麻烦了?”

“唾弃我之根基,觊觎我之来日,又想禁锢我的筋骨心神……怎么不是麻烦呢?”

这话说得透彻,太过透彻就透出了些冷情。

薛重岁心下暗叹,这天下太聪明的女孩儿,都是恨自己父亲、乃至于恨男人的,因为太聪明,而知自己之所失,又知旁人之所得。

“说到你的根基,你如今也是县令家的女儿了。”

说罢,薛重岁将一封信放到了孟月池的面前。

信上关于孟叔恒的部分写的很短,只提了一句他已经是鹿州安武县令,下县,从七品。

孟月池有些惊讶:“我父亲明明又科举未中……”

“是走了吏部的关系被推选上的。”薛重岁眯了眯眼睛,这件事她也觉得有些蹊跷,孟家的根基也就那样,柳家那边顶多将他稳在繁京,也不会真的帮他走动,怎么就能让他得了推选官呢?

“推选了他的人可有消息?”

薛重岁摇了摇头。

“朝中能做了这件事的人太多了,反而不好查,你也不必为你母亲忧心,鹿州一带如今有不少的女臣,没有柳家替你父亲出面,他当个万年县令也是寻常。”

孟月池眉头轻蹙,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她母亲柳朝姝如今在庐陵一带逍遥自在,之前孟叔恒低声下气,为的就是求财,现在让他进了一步,他定会想从母亲这再走几步。

看着她的模样,薛重岁笑了笑,又说起了其他事来。

“如今的朝堂变幻莫测,柳铉徵当了几年的‘亚相’却仿佛一个靶子,被其他人聚而攻之,倒给了其他女臣机会,你看那封信上所写,陛下将梅舸、宋菲娘等人召回了繁京,委以重任……陛下啊,她想用女臣,却和明宗、仁宗不同。”

薛重岁说的几个名字,孟月池是知道的,尤其是这个梅舸,她今年大概也就三十出头,仿佛是出身寒门,却得陛下青眼,不到二十岁就被陛下选做御前女官,六年前被放外任,做过县令、学官,这次被陛下召回朝中,直接成了给事中,要论升迁之快,连当年的柳铉徵也望尘莫及。

要知道,梅舸并非科举出身,从内朝女官到外朝给事中,这其中差距可谓天堑。

宋菲娘身后则是陛下的母家宋家,她算是陛下的表妹,之前在北边练兵,陛下召她回朝之后颇有要将金吾卫交给她的意思。

“山长的意思是,陛下在女臣之间亦在寻平衡之道。”

说白了就是在挑拨党争,这是许多君王用老了的手段了。

“是,女旧臣之后遍布朝野,陛下并不想见到此等局面。”

薛重岁从盘子里揪了三颗葡萄,却没吃,而是放在了孟月池的面前。

“若你是陛下,你告诉我,柳铉徵的女旧臣遗脉、梅舸这样只能依附陛下的幸进之臣、宋菲娘这样的外戚,你打算怎么用?”

孟月池看着那三颗葡萄,又看向盘子里的其他葡萄。

“若我是陛下,便不会挑起女臣内斗。”

薛重岁笑了。

“可惜啊,你不是。”

孟月池微微低头,又看向那三颗葡萄。

它们生于同一枝,同一串,却似乎已经被高高在上之人分成了不相干的三个。

“山长,如今陛下以柳铉徵推动土地丈量一事却久久未见成效……”她言语未尽,意思却已经说透了。

“嗯,大概过不久,你母亲的姨母就要被贬官了。”

中秋大考,孟月池再次得中头名。

中秋节后,繁京传来消息,殿中监柳铉徵被贬谪剑南司马。

受其牵连,通政司两道参事柳朝妤被贬灵州祁连府。

邸报上明明白白写着,参奏柳铉徵之人是给事中梅舸。

柳铉徵离开繁京那一日,梅舸升任吏部侍郎。

又过半月,一年轻男子骑着白马到了鹤洲桥边,是刚得了江南道省试头名的陆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