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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皇后冷冷看着他,“只要我们能拿到兵权,就算川儿有错,又如何?”

李蓉抬起眼来,她盯着皇后。

皇后注视着她,母女之间,仿佛已是一场无声的战场。

李蓉心知,之前李昌加封亲王,对皇后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羞辱,而如今李明还要给李昌兵权,这已经是彻底威胁李川的事情。

事实上,李川当年差点被废,也的确是出在兵权的问题上。

上一世她嫁给裴文宣,因为在指婚的时候,皇后未能参与,知道时已经指婚,而上一世杨家不知道自己有结亲的可能,也没有被逼到走投无路,愿意将兵权全权交给皇后的程度,皇后没有这样巨大的诱惑,于是皇后要她忍,要她嫁给裴文宣。

她让她嫁给裴文宣的时候,告诉她,女人要有权力。所以那时候,她以为,不是她的母亲对她见死不救,而是无能为力。

而这一世,她的婚事沾染了杨家的兵权,皇后有了参与的可能,于是她立刻决定,让她嫁给杨泉。

李蓉静静看着皇后,她也不知道怎的,突然问了句:“母后想过我吗?”

皇后得了这话,她愣了愣。

李蓉问了出来,也不觉后悔,她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注视着高座上华衫金冠的女子,平静道:“母后一直在说兵权,在说太子之位,敢问母后,这场婚事,可有片刻,想过女儿?”

皇后听着李蓉质问,她回过神来,她嘴唇颤动,张了张口,终于道:“容不得你我选。”

“如今你我不是在选吗?”

李蓉认真道:“我已经和裴文宣待了一夜,母后知道,我不是没有选择。”

“所以你想选那个什么都给不了你的小白脸是吗?!”

“他不是给不了我什么,”李蓉清晰道,“他的身份,能给我安稳。他只是不能像杨家一样,给娘娘兵权。”

她没有叫母后,她叫了“娘娘”,皇后捏紧了拳头,听李蓉看着她,平静道:“娘娘心里,我的婚事只是一个筹码,我也只是一颗棋子,不必在意棋子喜乐,不必在意她喜欢谁,不喜欢谁,更不必在意她过得好不好。既然母后是如此着想,”李蓉看着皇后,忍不住笑了,“何不早日言明,女儿并非女儿,只是皇后娘娘手中利刃……”

话没说完,“啪”的一记耳光,便响亮打在了李蓉脸上。

那声音太响,骤然震在裴文宣心上。

裴文宣站在门外,内室两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他清晰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李蓉。

他记忆中的李蓉,永远高高在上,众星捧月,天下间谁都伤不了她半分,永远嚣张如斯。

他厌恶她的傲慢,讨厌她的泼辣,然而此时此刻,当他听那一耳光骤然响起,他却觉得仿若刮在了他的心上。

他双手拢在袖中,听着里面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出声来:“你怎可说话?我以前如何对你,你难道没有心吗?就因为我求你一次,你就要如此说我吗?”

不,不是一次。

裴文宣闭上眼,他太清楚知道李蓉此刻在意的是什么了。

在李蓉心里,一份感情,必须要干净,要清楚,要明明白白让她知道,她拥有的是什么。

她不是容不下浑浊,她是容不下杂质。

就像当年,她问他那句“为何不早说呢”,其实她不是容不下秦真真,她是容不下,她以为他们是夫妻,他却去招惹秦真真。

他觉得胸口发闷,而后他听李蓉平静道:“母后,那我也求你这一次。”

说着,李蓉站起身来:“你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我来解决。但这一次,你得是我的母亲,不该是皇后。”

皇后愣愣看着李蓉,李蓉站起来,她已经有她高,她静静看着她:“你如今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日后你会明白,杨家不能沾染。川儿该有兵权,但不该是杨氏,日后我会安排。而我的婚姻,可以作为筹码,但该更有价值。”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母后,你不适合当个政客,这些事交给我和川儿,你只要做一件事。”

她盯着皇后,神色微动,皇后愣愣看着她,李蓉看着这个依稀已经有了几分苍老的女子,低哑出声:“好好当一个母亲。”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朝着宫外走去。

皇后呆呆看着李蓉,见她走到门口,她突然笑起来:“我不是个好母亲吗?”

“我教导你,我陪伴你,我给了你和川儿的爱,比这个后宫里其他所有贵妃都要多得多!我如今只是希望活下去,川儿得活下去!”

李蓉背对着她,冷淡道:“杨家威胁你什么?”

“他们要反……”皇后痛苦闭上眼睛,“他们若反,会供川儿是主谋。”

“你父皇,一直在找川儿的把柄,杨家若将川儿供为谋逆主谋,陛下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站了片刻,随后道:“你别担心,我会处理。你若要宣召裴文宣,便宣吧,我先去找川儿。”

说完,李蓉便走了出去。

等李蓉走到门口,她便见到站在门口许久的裴文宣。

裴文宣双手拢在袖间,静静注视着她,一双清俊的眼,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看着面前的李蓉,觉得她熟悉又遥远。

面前的人,依旧是他上一世记忆里那个高傲如斯的凤凰,她永远镇定,永远平静,永远沉稳,哪怕泰山崩于眼前,她也面不改色。

但是他又觉得,这个人有那么几分不一样,他依稀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柔软和温柔,他隐约触及这个人哪怕经历五十年风雨,也未曾褪色过的那点天真。

此时此刻的她,似如蝶落蛛网,奋力挣扎那一刻,扑腾出来的惊人的美丽。

他们两个,都是被逼入绝境的孤鹤,脚踩在淤泥之中,努力扬起脖子来,仰望碧蓝的天空。

他们静静对视,一瞬之间,五十年在他们眼中交错而过,许久之后,裴文宣轻笑起来。

“殿下觉得,这亲还要再成一次吗?”

听裴文宣问话,李蓉便知他是想明白了,她不由得笑了:“裴大人是可怜我?”

“殿下之困局,自有解决方案,无需在下可怜,”裴文宣神色平静,“在下只是突然觉得,殿下与在下认知中的人,或许有诸多不一样,重来一次,便当新识,也未必不好。”

“裴大人说得是,”李蓉看着他清俊的眼,那眼中的带着的真诚与平稳让她原本忐忑的内心一点一点安静下来,她点头道,“那就成吧。”

“那在下,可容不得殿下的‘客卿’。”裴文宣面上带笑,似是玩笑。李蓉挑眉,“你以为,我又容得下裴大人的心上人?”

两人对视片刻,旋即纷纷笑开。

裴文宣掸了掸衣袖,从容道:“看来殿下与我是达成共识。这场婚事,咱们如今且先定下,姑且忍耐一下对方,待过两年,手握大权,你我再和离。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公主以为如何?”

“行吧,”李蓉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叹息着道,“且先将就着过。不过,要娶我,”李蓉转过头,看向内室中还愣愣发着呆的皇后,似笑非笑道,“可得看裴大人本事。若裴大人没这个本事,本宫也是不会下嫁的。”

听得这话,裴文宣从容一笑,双手在前,朝着李蓉行了个礼:“公主放心,裴某必携杨泉人头作聘,”说着,裴文宣抬起头来,认真道,“以迎公主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