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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蓉生来在高处,她从不曾像他一样,走过田野,看过山河,在庐州结交过各类好友,看过黎民艰辛。

维护正统和稳定,是李蓉的信仰。而他却深知,这样的信仰若是坚持下去,大夏的尽头,便已经可以预期。

但这些话他不能言说,李蓉也无法理解。

李蓉见他不说话,便当是戳了他的软肋,又觉得话说重了,一面同他往前行走,一面用扇子敲着手心,挽救着话题道:“不过人都是这样的,我年轻时候不也想过这些吗?你今日还怕我见血,我见得多了……”

“李蓉,”裴文宣突然打断她,神色里不见喜怒,李蓉转头瞧他,就见他道,“你每次见血的时候,左手都会颤一下。”

李蓉缓慢收敛了神色,裴文宣继续道:“你总和我说,你和苏容卿这样的人没有真心,也说你自私自利,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朝堂之上,因为心中不忍,冒着风险去给一个死掉的人披一件衣服。”

“说出来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两人走到宫门前,裴文宣停住步子,转头看她,“而有些话虽是玩笑,不一定是假的。”

“例如呢?”

李蓉径直发问,裴文宣看着她,好久后,他突然道:“此次出宫去,成婚之前怕是都难再见了。这短时间我打算重建之前的信息网,我需要一些钱。”

李蓉:“……”

“我真的很想知道,”李蓉看着裴文宣,满脸赞叹,“您是怎么能和女人要钱要得这么顺手的?”

“因为您今天给我的钱,来日我都能加倍还回来,”裴文宣从容一笑,“这生意您看要不要做吧?”

上辈子裴文宣的暗网比李川的还强,他在建立暗网上有一套他自己设立的制度,保证其效率,李蓉许多信息渠道都得从他那里走,而暗网所伴随的是各大商铺,李蓉衣食无忧的后半生,可以说一大半财产都来源于早期给裴文宣投下的钱。

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做谁是傻子。

李蓉不是傻子,便取了自己的令牌交到裴文宣手里:“有事就去公主府找管家,不过我可同你说好了,我现下钱不多,就这么点资产,你可别乱来。”

“看来尚公主也没多大好处啊,”裴文宣拿了令牌,露出嫌弃之色来,“也不知道其他公主会不会有钱些……”

“你给我还回来!”

李蓉伸手就去抓令牌,裴文宣举着令牌就背到了身后,用另一只手拦住李蓉道:“注意仪态,殿下,我知我姿色动人,你可别非礼我。”

“裴文宣,”李蓉快被他气笑了,“你没脸没皮!”

裴文宣挑眉一笑,眉眼间带了自得之色,随后转过头去,将手背在身后,往宫门走去道:“公主送到这里就好,微臣告退了。”

“谁送你!你用我一个铜板,你都得给我记上账!我要查账!”李蓉恨不得撕了他,只是众人在侧,她不好说得太过,气势汹汹吼完,她气顺了些,正转身要离开,就见裴文宣突然叫住她道:“还有,”

李蓉回过头,看向宫门前的青年,他停下步子,回头瞧着她,忽地弯眉一笑:“如果还有下次,我还是会挡着你的眼睛。”

李蓉愣了愣。

“姑娘家家的,”裴文宣眼中带了几许说不出的温柔,似如夏日暖风,轻轻卷绕在人身上,他放低了声音,温和道,“有个人护着,总是好的。”

裴文宣说完这句,倒真的没回头,走出了宫门。

李蓉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哪怕认识三十多年,她似乎也没有真正理解过,裴文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恍惚了片刻,便听旁边静兰出声来:“殿下,陛下似乎下朝了。”

李蓉听了这话,回神过来,整理了几分心绪,转身道:“去找陛下吧。”

李蓉让人去通报了李明,随后就赶了过去,同李明一道用膳。

李明刚下朝到了太和宫,换了常服之后,正拿着帕子净手,便听通报说李蓉来了。他笑着让人将李蓉宣进来,李蓉给他行礼之后,李明上下打量了李蓉一眼,笑眯眯道:“瘦了。”

“那地方根本没法呆,”李蓉不高兴道,“能不瘦吗?”

“怎么,”李明将热帕子扔回水盆,到了饭桌面前,“怨朕?”

“倒也没有,”李蓉叹了口气,“是他杨家欺人太甚了,父皇你有你的难处,我也知道。”

“这你都懂了?”李明笑起来,招呼她坐下,“你倒是长大了。”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李蓉坐下来,“裴文宣一说我就懂了呀。”

李明听着李蓉说到裴文宣,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听说你和他关一起的?”

“是呀,”李蓉取了筷子,随意道,“不然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晚上没人陪我,多害怕啊。”

“你们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李明取了太监挑过鱼刺的鱼,缓慢道,“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啊?”李蓉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僵硬,面上闪过些不自然,小声道,“就……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李明看李蓉的模样,便有了数,笑了一声,“朕给了你四个人选,杨泉没了,你总得选一个吧?”

“就……”李蓉红着脸,“就……挺好啊。”

李明难得见李蓉扭捏,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平乐什么时候连话都说不清了?是不是那裴家小子不行,要不行的话,崔玉郎和宁世子,你选一个。”

“我也没说他不行啊。”

李蓉急了,赶紧道:“裴公子挺好的。”

“可算实话了。”

李明抬起筷子夹了菜,笑着道:“你这么多年也没人管得住你,这裴家小子倒有几分本事。他同你怎么说的,朕把你关了,你还不哭着来骂朕?”

“他同我说了,父皇疼爱我,若能帮我,肯定会帮的,一定是您有难处,不然您不会这么对我。父女同心,我向着父皇,我便永远是父皇的小心肝。”

“他这点,倒也说不得不错。”李明叹了口气,“你此番入狱,长大不少。你母后呢?她去看过你吗?”

李蓉听李明的话,顿时露出失落的神色来:“她……应当也有她的难处。”

李明嗤笑了一声:“她倒是的确有难处,你在牢里,她不记挂半点,天天替川儿来同朕吵闹,没见提过你半句。”

李蓉听着,眼眶就红了,李明吃饭的动作顿住,片刻后,他慢慢道:“凡事有父皇,你不必难过。今个儿没在殿上给你和裴文宣指婚,是想着见了血气,不太好。等一会儿我让人将赐婚的圣旨交到裴府去,你嫁出去,日后住进公主府,也就不必操心宫里的事儿了。”

“我日后不能在宫里住了吗?”

李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红着眼看着李明。李明无奈笑起来:“哪儿有一直住在宫里的公主?你嫁人了,便好好和裴文宣过日子吧。”

李蓉低下头去,看上去又有些难过了,李明顿了顿筷子,随后道:“唉,一顿饭吃得哭哭啼啼的,不说这些了,高兴些,说点你婚事的事儿吧,朕打算把婚期拟在下月初三,你觉得如何?”

“都听父皇的。”

李蓉吸了吸鼻子:“我婚事不是早就已经在谈了吗,被杨家这事儿耽搁了两个月,礼部就不管了?”

“你可别冤枉他们。”李明笑起来,“礼部不仅管了,还给你准备了两套嫁衣,你去选一套。”

“当真?”

提到衣服,李蓉眼睛亮起来,李明见她像个孩子一样,不由得笑起来:“孩子气,朕还能骗你?”

李蓉高兴起来,同李明说起婚事流程,到当真像个十八岁姑娘一般,黏着父亲说着生活琐事,一顿饭吃完,父女心情都好起来,李蓉送着李明去御书房,李明临走前,突然想起来:“蓉儿今日为何给宁妃那样的人披衣服?见了血,不怕吗?”

“怎么不怕?”李蓉笑起来,“可儿臣是公主,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宁妃……也相处过,”李蓉叹息出声来,“那样子,看着不忍。”

“你呀,”李明抬手指了指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太心软了。行了,回去吧,福来,”说着,李明转头看向旁边的太监,“让礼部把两套嫁衣都给公主送过去挑选,公主若有什么要求,让礼部加上。朕的平乐公主大婚,”李明拍了拍福来的肩,“别乱来。”

福来得了这话,弯着腰送着李明进了御书房,随后转头看向李蓉,笑道:“殿下,您看陛下对您多上心。”

“那是,”李蓉笑起来,颇为骄傲道,“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说着,李蓉摆了摆手:“本宫先回去了,福来公公不送。”

“恭送殿下。”

福来弯了腰,恭敬行礼。

李蓉和李明谈完婚事,打着哈欠回了皇宫,与此同时,裴文宣也到了自己家中。

他早上刚出狱,便让人通知了童业,下朝之后,他躲过了裴家其他长辈的马车,自个儿等到了童业来接他。

童业带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过来,抱怨着道:“公子,您也别嫌马车破,咱们上次同院里拿那马车没还回去,管马车那老妇人天天找我要钱,您这么久没回府,我也没这钱赔给她,她说不赔钱就不再给咱们马车用了,今个儿能借出一辆来不错了。”

裴文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些小事儿他根本懒得理会,童业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道:“这些老刁奴,就是欺负咱们,你看二老爷三老爷院里那些公子哥儿,谁会因为一辆马车被刁难的?不过公子,您什么时候发月俸?这马车钱得早点还,不然明个儿您上朝都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