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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俊亚哑然失笑。

宋诗意沿着林荫道往宿舍走。这个时间点,运动员们基本上都在训练,宿舍没亮几盏灯。她一拍脑门儿,想起个人来。

今日队里议论纷纷,句句不离三个字:程亦川。

哈,那小子终于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干嘛。

不知为何,运动员生涯五年多了,形形色色的运动员见过不少,能留在脑海里始终只有那么几个,比如身披红旗的冠军师哥,比如黯然离场的失意师姐。

可这么一个没什么成绩的年轻小将,她倒是记住了。大半年没见,她还清楚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在赛道上的灿烂笑容,和那抹难以忽视的红。

她正出神,转个弯,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

那人穿得不多,就一件棒球服,下面是运动裤,细细的裤管衬得两只腿又长又细。个子挺高,拎了只水瓶迎面走来,走着走着,忽地朝一旁的树干上一脚踹上去,嘴里大喊一声:“Shit!”

老树粗壮,被他这么猛地一踢,所剩无几的叶子纷纷往下坠。

谁啊,这么毛躁?骂人还这么洋气。

她走近了些,终于看清那人的面目,简直想笑。

年轻的男生眉眼耷拉着,好看还是好看,就是没什么精神,像是憋着股气。那口一笑起来就亮晶晶的小白牙看不见了,弯起来新月似的眉眼也不见了,就剩下一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苦恼,嘴唇紧抿,难以抒解。

这算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于是在这寂静深夜里,刚朝大树上踹了一脚的程亦川正感慨,力的作用真他妈是相互的,还没来得及揉一揉发疼的小腿,就听见迎面而来的声音。

“哟,这是谁啊?还大学本科生呢,老师没教过你要爱惜植物、爱护公共财产吗?”

*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林荫道,哪知道平地一声雷。

突如其来的指责吓得程亦川脚下一软,猛地一回头:“谁?”

几步开外,年轻女人好整以暇抱臂而立,一身黑色运动服,背上还斜斜挂了只背包。

“你看看我是谁?”她睨他一眼,走上前来。

程亦川的神情变了又变,从惊吓转为惊喜,然后又不满起来,小声嘀咕:“干嘛啊,大晚上走路也不出声,还穿得跟黑寡妇似的……”

宋诗意伸手往他脑门儿上不轻不重一敲:“你小子欠揍啊?刚来基地,弄清楚这是谁的地盘没,就这么没大没小?”

喂,怎么一见面又敲人脑袋啊?!

程亦川捂着头,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你也没见得比我大多少,老是倚老卖老,有意思?”

“没大多少也是师姐。”

“呵,师姐。”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下听闻师姐二字,程亦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冷笑一声,“国家队确实了不起,个个都是师哥师姐,我不光得好好学学爱护花草树木,还得学学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什么的。”

北风卷起一阵细密的雪,吹得少年前额碎发飘扬。

宋诗意看着他漆黑透亮的眼珠子,那里隐隐透着怒意,却又隐忍不发。

这语气……

她定睛看他:“怎么,被人欺负了?”

程亦川跟被针扎了一样:“被人欺负?谁敢?”

“那你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他想说点什么,到底是说不出来,只冷冷地别过脸去:“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说完就拎着水瓶要去开水房打水。

宋诗意跟了上去:“宿舍不是有热水吗?”

“烫脚。”

“也对,这边靠近长白山,天气冷,滑雪运动员靠脚吃饭,好好保护。”

“那你跟着我干嘛?”少年扫她一眼,“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离远一点,免得误伤。”

宋诗意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是个小孩子。”

又是这句话!

“我今年二十了。”他脸红脖子粗,强调自己成年已久的事实。

“那也是个小孩子。”

程亦川憋了一肚子气:“你要是来雪上加霜的,趁早走人!我不听。”

“怎么,你还能把耳朵捂住不成?”

“……”

眼看着程亦川气坏了,宋诗意终于不再逗他,只说:“不管怎么说,来了国家队总是好事。很高兴又见面了,程亦川。”

她语气轻快,朝他友好地伸出手来,眨眨眼,报以一个微笑。

程亦川脚下一顿,目光落在那只手上,黑夜里显得格外纤细,格外白净。

他朝上看,意外撞入一个轻盈的笑容里。

心头那点浮躁刹那间凝固了。

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欢迎他。这个……一会儿友好一会儿不友好的师姐,至少这一刻是友好的。

他撇了撇嘴,换了只手拎水瓶,握住了半空中的那只手。

“谢谢。”

宋诗意下巴朝前方一努:“看那边。”

程亦川抬头:“长白山?”

“是啊。”女人微微笑着,头一偏,仿佛在考虑什么,到底该多此一举,还是就此别过。可对上少年没精打采的眼,她最后终于还是把安慰的话说了出口,“既来之,则安之。别人的态度不重要,自己的本事才重要。”

为什么平白无故对他说这话?一副什么都看明白的样子。

程亦川心头一动,探究似的盯着她。

她把手一摊:“你不是说过吗?你是要当冠军的人嘛。怎么,就这么没精打采能当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