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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乙和周桃姑一个得娶娇娘,一个终身有靠,以后不再是孤家寡人,陡然间都像年轻了好几岁。不过夫妻俩相处起来还有些尴尬别扭, 尤其是李乙,从早到晚都红着一张脸,特别是当着李子恒和李绮节面前时, 更是手足无措,一句话颠三倒四,一副好像犯了大错、做贼心虚的模样。

周桃姑倒是比李乙洒脱得多,该吃吃,该睡睡, 和李子恒、李绮节说话时态度大方、满面带笑, 一点都不忸怩, 在她心里, 只要自家过得好,外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她每日依旧天没亮起床熬煮糖水,继续张罗熟水摊子的生意。她带着两个女儿嫁进李家,心中始终觉得底气不足,李家愿意为周大丫和周二丫置办嫁妆, 她感激之余, 又觉得心有不安,想趁着身子还硬朗,多攒些银钱, 就算赚不了几个钱,至少能帮着贴补家用。

葫芦巷家家户户都是和李、周相处多年的邻居街坊,人都不坏,但都爱饶舌碎嘴,李、周两家一个娶 ,一个嫁 ,虽然不至于闹得沸沸扬扬,但在巷子里也是一桩大新闻。李乙在儿女跟前放不开,面对街坊们的打趣和探问,更是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应对。周桃姑性子泼辣,也对旁人的闲言碎语烦不胜烦。

李绮节怕闹出是非来,和李大伯商量过后,决定搬出葫芦巷。一来,家里添了人口,已经住不下了,周大丫和周二丫年级不小,总不能让她俩和李绮节挤一间房。二来,李乙和周桃姑也需要重新换一个环境,夫妻俩才好安心培养感情。

宅院可以慢慢找,但葫芦巷是一天都住不得了。决定搬家后,李家人立刻打点行李包袱,伙计们赶着牛车驴马,把家具和堆成小山包的行李全部运送回李家村。

李绮节带着周大丫、周二丫回李宅,李乙则和周桃姑暂时搬去镇上赁的一间院子住。这是李绮节坚持的,夫妻蜜月嘛,最好不要有外人在一旁打扰。李乙脸皮薄,想让他彻底放下架子,和周桃姑认真相处,必须先把不相干的人全打发走才行。虽是单纯求个老来伴的半路夫妻,感情问题也不能马虎。

搬家的那天,周桃姑让周大丫和周二丫改了名姓,因为不好和李绮节、李昭节论排行,她做主让周大丫叫李大姐,周二丫叫李二姐。

李绮节不得不庆幸李大伯有个附庸风雅的臭毛病,不然她和昭节、九冬现在的名字很可能也是大姐、二姐之流。

李大姐和李二姐初到李宅时,都很拘谨,把身为拖油瓶的谨慎卑微贯彻得一丝不苟。每天早早起床,梳洗过后,乖乖坐在廊下等李绮节起床,然后一起到周氏跟前陪着说笑,吃过饭,再陪李昭节和李九冬荡秋千,玩翻花绳,或是和丫头们一起做针线,夜里迟迟不睡,直到李绮节房里的油灯熄了,姐妹俩才抖开铺被困觉。

李二姐曾经很不客气地奚落过李子恒和李绮节,生怕兄妹俩还记得从前的口角纷争,心里惴惴不安。不论李大姐怎么宽慰她,她还是战战兢兢,白天不敢高声说话,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李大姐一天比一天胖,她却愈显清瘦。

球场终于步入正轨,有了王府在后头做靠山,那些曾被花庆福斥为“异想天开”的计划可以放开手脚去实施,酒坊的新酒供不应求,必须扩大蛇草的种植面积,武昌府的球队和瑶江县的球队举行比赛的当天,县令和本地富绅都会出席……所有的事情堆在案头,等着李绮节一样样去批复,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情去开解李二姐——何况她不是没对李二姐释放过善意,问题是李二姐不信呐!

可丢下不管又不行,眼看李二姐一天天消瘦下去,等李乙和周桃姑从镇上搬回来的时候,看到二女儿如此憔悴,说不得还以为李二姐在李宅受什么大委屈了。

宝珠见李绮节头疼,自告奋勇:“三娘把二姐交给我吧,保管不出十天,她就胖起来了!”

她做事麻利,头天夜里在李绮节跟前揽下差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到李二姐房里送早饭。

早饭是让进宝坐船去镇上买回来的。滚烫的豆腐脑,浇了红豆卤子,细棉白糖,吃一口甜丝丝的。刚出炉的胡麻饼,裹的是黑油豆豉馅,抹上酥油,贴在炉子里烤熟,撒上一层芝麻,酥脆焦香。雪白金黄的金乳酥、金银卷,软绵绵松趴趴,吃一口就像是在咬云朵似的。

宝珠不知道李二姐的消瘦出于恐惧和忧虑,但她仍然自信能够解决李绮节的难题,因为她的手段粗暴直接:二姐不是瘦了吗,那就多喂她吃点好东西呗,早也吃,玩也吃,困觉前再喝一碗甜米酒,把二姐当成坐月子的小媳妇一样供着,肯定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家里的丫头见宝珠撇下三小姐,整天围着大姐和二姐转,都觉得有趣,跟在一旁凑热闹。

李大伯不管家里的内务,周氏乐得看李绮节和大姐、二姐亲近,可是有一人心里却不大舒服。

李昭节和李九冬是家里最小的小娘子,一直是众人宠爱的对象,李大姐和李二姐搬来李宅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难免会被新来的两位小姐吸引,周氏为了安抚两个继侄女,特意把身边的宝钗拨过去服侍她们。

一个宝珠,是李绮节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一个宝钗,是周氏最倚重的人。李昭节不懂得周氏和李绮节的用心,只看到两个大丫头和家里的小丫头全都围着李大姐和李二姐打转,心里顿时直泛酸泡,气呼呼道:“丫头们偏心,大姐、二姐来了之后,都不来找我玩了。”

曹氏有些哭笑不得,不愿多说二房的闲话,安慰李昭节道:“大姐和二姐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丫头们没见过她们,心里好奇么。”

正说着话,丫头提着两只油纸包进来:“大郎回屋来了,这是店里的酱香卤鸭,大郎给四娘和五娘带的。”

曹氏听丫头说卤鸭是带回来的,而不是买,那应该是从李家自家店铺里拿的。不过她分明记得李家没有卖卤鸭的铺子……

多半是三小姐的开的。

大官人和周氏一心守着原有的家业攒钱,二房的二老爷专心卖酒,唯有三小姐心思活络,这些年不知卖过多少稀奇东西。曹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曾暗中劝周氏多关心一下外边铺子上的生意,可惜周氏谨守本分,不愿分心管外头的事。一家子都是没有野心抱负,累得三小姐只能和外人合作。

曹氏让丫头把酱香卤鸭送去灶房,让切一盘送进来。

曹氏估算得不错,卖卤鸭的食肆还真是李绮节开的,不过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不是李家的人。葫芦巷后面临着街市,那边有一条巷道,开了十多家食肆,都是专卖腊鸭卤味的。除了鸭肉、鸭信、鸭肝,一并连鸭肠、鸭心、鸭骨也卖。卤好的鸭子色泽深红,香味浓郁,皮薄酥脆,咸中带甜。李家酒坊的雪泡酒卖得最好,县里的人在他家打了酒,都会拐到卤味店去买几样下酒菜。有些人嫌麻烦,买酒的时候,常常让酒坊的伙计帮忙跑腿,一来二去的,伙计们私下里总嘀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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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嘀咕,李绮节偶尔听见,干脆盘了家临近酒坊的铺子,专卖各种卤味。客人们这头买了酒,那边卤味也包好了,方便了顾客,肥了她的腰包,一举两得。

丫头转眼从灶房回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得纸片薄厚的卤鸭片,瓷盘边沿盛几只蘸碟。李昭节和李九冬坐在窗下丢沙包玩,看到卤鸭片,顿时眼睛一亮。

李昭节拍手喜滋滋道:“卤鸭最宜佐酒,倒一盅辣酒来吃!”

李家酿酒,自家人也爱吃酒。

李九冬摇头,“不要吃酒!我要吃酸汤。”

丫头苦着脸对李昭节道:“四娘,上回你说只喝一盅,结果吃了满满一壶,醉得直嚷胡话,第二天连学也没去上,想是都忘了?”

李昭节撇撇嘴,改口道:“桂花酒也使得,酸酸甜甜的,吃一斗我都吃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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