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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蔷薇见过温薇, 只需匆匆一瞥,她就发现,温薇和以前的自己是那么相像,同样的柔弱, 同样的朱唇皓面,同样的惹人怜惜。

连眉眼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输给上一世的自己, 该如何挽回?

上一世,她死后,灵魂并未远去,她跟着表哥回到家乡,旁观表哥为自己操办丧事。

眼看表哥一日比一日消瘦, 她想安慰他, 却无能为力。

田氏打扮得粉光脂艳, 上门吊唁, 被表哥赶走。

向来没脾气的石老爷和石太太也对田氏不假辞色,不许金家一行人进灵堂。

田氏不服气,站在石家门前骂骂咧咧,石家干脆和金家彻底断绝往来。

瑶江县是个伤心地,她的葬礼过后, 石家慢慢迁回老宅居住。

转眼丧期已过, 表哥一直未娶,他以举人之身,在老宅开办族学, 为族中子弟开蒙。光阴荏苒,眨眼间许多年过去,表哥仍旧孑然一身,族人见他意志坚定,不再劝他续娶。四十岁那年,他从族中过继一双幼年失祜又失恃的兄弟,亲自抚养长大。

他过世的时候,儿孙绕膝,家宅兴旺。分散在各地担任官职的学生相继赶回老宅,为他抬棺。出殡那天,送殡的队伍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哭声不绝。

表哥是个好人,兢兢业业几十载,教得桃李满天下。

这一世的石磊还未取得功名,他走进房内,拂去落在肩头上的雪籽,眼眸低垂,不和金蔷薇对视。

既是出于规矩使然,也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敢看表妹饱含情意的眼神。

金蔷薇看着年轻俊朗的石磊,心里竟然有淡淡的欢喜浮起,也许,这样也好,表哥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他将和喜欢的人携手共度一生,而不是如前世那般,每天对着她的牌位絮絮叨叨,孤独至死。

她告诉自己,人的感情是不由自主、无法控制的。

表哥依旧还是那个表哥,温柔多情,容易心软,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一直爱下去。

上一世有多感激他的深情,这一世就有多颓丧绝望。

他没变,变的人是自己。

缘分无法强求,生生世世,哪有那么容易,能够修得一世夫妻,已经是难能可贵。

上辈子,表哥给了她一世深情。

虽然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记得前世种种,但那些深刻而遥远的记忆,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她无以为报,这一世,就让她还表哥自由好了。

两个梳单螺的丫鬟侍立左右,两人在月牙桌前落座。

石磊的目光落在当中一碗晶莹的鱼冻上,表妹对他的喜好一清二楚,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表妹比他还了解他自己。

“表哥,我敬你三杯酒。”金蔷薇手举白玉杯,一字一句道,“饮过此酒,咱们两家的婚约就此作废,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不等石磊做声,她朱唇轻启,微笑道:“第一杯酒,祝表哥得偿所愿,和心爱之人双宿双栖、比翼齐飞。”

石磊大惊失色,刚拿起的筷子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响。

金蔷薇微微一笑,仰头饮下杯中烧酒,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五脏六腑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又辣又烫。

忽然被酒水呛住,她捂住疼得喘不过气的胸口,咳嗽几声,没想哭,但眼泪不知不觉滑出眼眶。

上一世,洞房花烛夜,喝交杯酒时,她也被呛柱了,表哥立刻把她搂进怀里,喂她喝温热的蜜水,满脸紧张关怀。

而此刻,石磊也盯着她,但眼里更多的是愧疚和不知所措。

她定一定神,继续斟满白玉杯,“第二杯酒,愿表哥身体常建,岁岁平安。”

石磊望着她,没有去够酒杯,宽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金蔷薇一气饮尽杯中酒,执起青花红彩鱼藻纹酒壶,清冽的酒液再度灌满剔透的白玉杯,“最后一杯酒,望表哥学业有成,年年顺景。”

三杯酒,三祝愿,字字句句,全是他。

爱了两辈子,刻骨铭心,矢志不渝,如今却必须狠下心肠,亲手挖出自己的肝肺。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忽然伏在桌上,泪流满面,手中的白玉杯跌落在脚边,摔得粉碎。

酒液撒得到处都是,上好的烧酒,香气慢慢飘散开来。

仿佛无形中有只手在狠狠撕扯自己的肺腑,石磊心头惶然,说不清是怜惜,还是沉痛,怔怔道:“表妹……”

金蔷薇抬起头,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刷,似哭似笑,似悲似喜:“表哥,你走吧。”

石磊久久无言,双腿像灌满铁水,牢牢浇铸在地上。

他隐隐有种感觉,离开这间房屋,有些东西,他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

丫头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动身:“表公子,这边请。”

石磊眉头紧皱,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金蔷薇站起身,宽大的袍袖扫过月牙桌,酒壶、瓷碗应声落地。

她望着门外阴沉的天色,幽幽道:“今日一别,各自安好。”

声音已经不复方才那般悲伤哀戚,像雨后的晴空,明朗澄澈。

片刻后,石磊恍然走出金府大门。

伴当连忙举着伞上前伺候,他愣了一下,推开绢布伞,迎着漫天飘洒的雪籽,一步一步走回石家。

荷叶带着小丫头撤走桌上的盘碗茶碟,金蔷薇另挑了个绞胎菊瓣茶杯,继续饮酒。

一杯接一杯,她喝得满面通红,眼角渐渐染上春意。

李绮节从屏风后走出来,“金姐姐,别喝了。”

金蔷薇醉眼朦胧,斜眼看她,“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喝酒?表哥变心了,我要喝!喝醉之后,我就不用伤心了!”

荷叶忍不住,哽咽一声:“小姐!”

李绮节叹口气,强行扶起金蔷薇,搀着她往里间走,回头吩咐荷叶:“去煮碗醒酒汤来。”

荷叶用手背抹抹眼睛,答应着去了。

李绮节个子高挑,力气又大,而金蔷薇娇小玲珑,身娇体弱,压根不是她的对手,半搂半抱着把醉酒的少女送入床帐,丫头送来热水巾帕,她亲手绞干手巾,为金蔷薇擦脸擦手。

“不!”金蔷薇忽然抓住李绮节的手,“表哥没变心,变心的这一个,不是我的表哥!表哥是无辜的,上辈子他等着我长大,把我娶进门,我们去弥陀寺求同心锁,约定生生世世,永远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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