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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有点僵硬,但是瞥一眼还被白清欢搂在怀里的刀疤,还是乖乖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床沿边上,双脚并拢,双手死板地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半点不往边上瞥,就直直地看着正前方,很有些视死如归的认命感。

“你要怎么检查?”

略显生硬的这句话出来后,边上便探过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在了他的耳垂上。

手指微凉,耳垂滚烫,触碰的瞬间,他就觉得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不对劲,耳朵好红,可能是给我的身体弄受伤了。”

“我没有。”

“那怎么红了?”

“还不是因为你——”他刚想转过头控诉白清欢的检查又不对劲,一对上她两眼弯弯的样子,就飞快抿着唇把脸别过去了。

他低声:“别……别逗我了。”

顿了顿,他像是终于缓过来了,把头转过来,却还是避着她的视线。

从白清欢的视线看去,他眼尾压得低低的,有些微微的红,像极了她怀中刀疤的样子。

他小声说:“我没有受伤的,你日后可以慢慢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前半句说得含糊不清又快,像是刻意模糊,直到后半句,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调子。

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就像他把剑修比命还重要的天倾剑交给她不算,还不断去寻来许多人,就为了确定她没事,笨拙却又小心。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没事的。”白清欢坐直了一些,一边摸着刀疤,一边将过去几天的事情缓缓同他道来。

虽说刀疤的视角多少能透露些消息,但毕竟它脑子不太好用,还是漏了不少关键事。

段惊尘听得很认真,原本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手也逐渐环抱在了胸前,低着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就在这时,白清欢冷不丁的又问一句。

“所以你是怎么请来这么多人的?我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并不知道我俩的事。”白清欢拿手玩着他垂在自己膝盖上的头发,再次缩短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而且那时候应家的龙侍应该守在合欢宗附近,你是怎么避开他们的?”

段惊尘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滞住,他的眼睛往边上不断游移,声音倒是还能竭力保持着镇定,要不是白清欢几乎和他紧挨在一起,倒真的看不出他的不对劲了。

“你那夜要走,让我在合欢宗内等你的消息,但是我知道应临崖对你心怀不轨……”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惊尘又快速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懊恼自己又提了那个让她不快的名字,这才若无其事道:“我夜里闲来无事,想着继续去开采灵石。”

“啊?”白清欢听着错愕了。

他面无表情继续说:“夜深天黑,又没你在一旁监工,我失手也是难免。”

“等等,你怎么个失手法?”

于是,他缓缓抬起眼眸,用最平常的语气同她说:“我一个失手,挖到了东灵城的万宝阁中。”

万宝阁在各大灵城之中都有分店,且万家无愧于整个修真界最财大气粗的名头,每个分店之中都花费了堪称天价的灵石,绘制了传送阵,能够快速往来于各个灵城之中。

传送阵通常来说,是只有万家自己人才能用的。

但是白长老同万少主那是真挚友的关系,段惊尘顶着她的脸,果然一路畅通,直接传送到了北灵城。

而后,没有了应家人的监视,他便一路奔赴青霄剑宗,如愿请来了那些峰主当救命的备胎。

白清欢听到此处,却是怔愣住了。

合欢宗与东灵城很近,但是再近,也有将近百里的距离。

那么,当时没有天倾剑的他,是如何为了避开应家的那些人,在漆黑死寂的地底一点点判断着方向,最终抵达遥远的万宝阁的呢?

云舟内有片刻的寂静。

过了会儿,她轻声笑,打趣道:“看样子日后万宝才要给万宝阁的地底加固了,防止像你这般飞天遁地的大盗不知不觉摸了进去。”

他扬了一下眉毛,说:“别的小贼可做不到我这样隐匿。”

“好好好你最厉害。”她附和地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怎么把那几个老古板们请来的?”

一听她又问这个,他的眼神就又想逃。

“就去了山门,然后跟他们说有要事相谈,就好了。”

“怎么谈才让他们信你的话了,细说?”

但是白清欢好奇心起来了,他头往哪边偏,她就举着刀疤往那边送,让那双湿漉漉的狗眼对着他。

刀疤也是配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虽说主人知晓剑灵那边的状况,但是剑灵是真不知道主人干了什么。显然,刀疤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了。

如此转了两圈后,段惊尘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他很是无奈的看了刀疤和狗头后面的白清欢一眼,面无表情,用死气沉沉的语调说——

“我跟他们说‘我白清欢魅力无双早已轻松拿捏了你们的段仙君如今他已经自愿当我的上门鼎炉了所以我没必要耍你们速速去救他不然换成我把他救出来后定会将他关在小黑屋然后狠狠采补成人干’”

他说得毫无起伏,连半个字都没带停顿的。

但是白清欢却听懂了。

她手还握着段惊尘的头发,心跳一下一下,每跳动一下,扑通扑通发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连带着她腕上的脉搏也在跟着剧烈反应,于是手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跟着一下一下地扯着那缕头发。

“你……你说这种话,有没有想过换回来后该怎么办啊……”她惊诧地看着段惊尘,不敢相信脸皮薄成这样,先前动不动就觉得不想活了的段仙君,会说出这么炸裂的话。

“没想过。”他说完那长长的一段话后,便看着她。

黑亮又清澈的双眼中,是毫不闪躲的认真,“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真的被应临崖带走,或是死在了隐龙渊,那该怎么办。”

他说得好直白。

毫不遮掩的在意。

在意过她的人太多,她也拥有过许多的关怀,比如应临崖会沉默地将许多贵重之物送到她面前,比如江思量会安静长久跟在她身后,比如宋兰台总是拐弯抹角用别扭话表达着在意。

但是这样毫不给自己留退路,什么尊严都忘记,什么回报都忘记的在意。对于白清欢而言,这确实是头一遭。

就像是莽撞冲上来把自己的真心刷的一下掏出来,直愣愣地递过来,也不逼着她接下,只给她看一眼。

云舟如今已经上升到了顶端,窗棂外的浮云被风卷得舒展又散开,窗缝中时而涌入微凉的风。

然而云舟内的温度,却热到让人觉得灼热难耐。

白清欢腕上的千机缕,正散发着微妙的热度,仿佛拥有了意识,和着她的心跳一起律动。

她其实比谁都敏锐,比谁都能觉察到旁人的情绪变化。

只是经历过太多次不算愉快的经历之后,她不太想再对那些情绪上心了。

所以东西都有炽热和冷下来的时候,真心也不例外。一热一冷的骤然变化之下,瓷器易碎,活人的心相差无几,也很容易碎的。

段惊尘依然保持着那个坐姿,她方才一直在扯他的头发,于是他便微微偏着头,朝她那边靠,安静又沉默地忍着痛。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迟疑地开口:“段惊尘,你是不是……”

后面半句话还没开口,那扇脆弱的窗户就被轰然击碎了。

在白清欢和段惊尘震惊的目光中,云华真人直接从窗外钻了进来。

对上那两双情绪复杂的目光后,他纳闷询问:“怎么?影响你俩双修了?”

段惊尘面无表情捞起天倾剑,语气冷漠到了极点:“你走。”

“我走什么走,你小子传讯让我来救命的时候唯唯诺诺,救完了就翻脸不认人?”确定室内的两人穿戴齐整,确实没有在双修之后,他更加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我在外面听了你俩调了半天情,竟是半句正事都不谈。”云华真人理了理自己的胡须,颇有些谴责意味地看着两人。

段惊尘快要拔剑了,“你走。”

云华真人无视了他,转而看向白清欢:“你方才是说过,应临崖身上有应星移的灵魂碎片?”

白清欢轻轻颔首,神色也有些复杂,回答道:“对,按照那个叫逐星的蛇妖当时话里的意思,应临崖应当已经融合了应星移的两片灵魂碎片。”

云华真人捏着胡子,对这件事像是没有太惊讶的样子,反倒是冷嗤了一声。

“羽山那些人还等着应临崖拔剑斩寒渊下的邪魔,现在好了,那家伙直接逃到寒渊去了。”

提到此事,白清欢其实心中亦有不解,正好趁此机会问了出来。

“云华真人,寒渊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那些妖部至今未被发现踪迹?”

云华真人掀了一下眼皮,先反问一句:“你俩商量好了没,到底谁当盛德仙君?”

白清欢:“……”

段惊尘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语气冷硬:“关你什么事。”

“你们要是还想换回来,我就带你们去趟羽山,那里面好像还有移魂的仙阵,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段惊尘微微坐直了一些,正气凛然:“那便有劳云华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