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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这时候其实是有忌口的。

忌重糖,重油,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

这些都是子楚爱吃的食物。

但经过朱襄和太医商量后,免除了子楚所有忌口。只要子楚能吃得下,朱襄就变着法子给子楚做他想吃的东西。

朱襄折腾出了滑嫩可口的蛋挞,调制出了各种口味的火锅底料,用晒干的紫菜和虾米磨成粉为菜肴提鲜……子楚的胃口还不错。

只是子楚就算是躺在了病床上也不肯丢掉手中的权力。

太子政虽然监国了,但仍旧要每日在子楚床前,给子楚讲述今日重要的政务,让子楚做决断。

朱襄原本想劝一劝,见子楚处理政务时眼神亮晶晶的模样,便作罢了。

按子楚的说法,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也就多活几个月。人生苦短,为什么不做喜欢的事?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不会为了让亲朋好友安心而压抑自己。

他都当秦王了,还不能随心所欲吗?

酒鬼蔺贽点头赞同,问子楚要不要来一口好酒。

咸阳前几年的冬季逐渐寒冷,朱襄早就在自己的院落里砌了火炕,现在火炕已经在咸阳宫普及。

不过从秦昭襄王起,每当秦王重病时,都只想在朱襄这个庄子度过最后的悠闲人生,子楚也不例外。

何况他在没重病的时候,只要闲下来都会回这里来,现在自然也是住在这里。

虽然子楚每日还是会过问政务,但有太子政过了一遍政务,现在秦国又没有太多大事,子楚每日都有空闲跟着朱襄出门散步。

如果他精神不济,朱襄就推轮椅出门散步。

随着天气越发寒冷,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黑,指甲盖也变黑了。

这是血氧不足的征兆。

若在现代社会,他就该吸氧了。可这个时代没有吸氧的条件,朱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楚越来越憔悴。

子楚应该是很难受,但他每日都笑着,比以前的笑容更多。

他总是打趣朱襄,不要哭丧着脸,他这辈子从质子到秦王,当了秦王也没有成为孤家寡人,已经足以笑着离世。

朱襄渐渐也能笑着面对子楚,与子楚如以前那样互相打趣。

后来经过蔡泽协调政务,给丞相蔺贽放了一个长假。蔺贽也住了进来,每日与朱襄和子楚聊聊天,散散步,玩一下棋牌。

三人就像是曾经在赵国一样。

“说来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肯定不长命。”子楚回忆起过往。

他为质子时不过十二三岁,身体又很瘦弱。

此去赵国路长,他几乎与秦国隔绝音讯,身上又无太多长物,水土也不服,父母都已经做好了他会死在赵国的准备。

质子会带走一些财物,赵国也会以宗室之礼对待质子。

比起寻常庶人,子楚的生活本来应该是不差的。但这得他认命永远待在赵国,除了温饱什么都不做,钱财才够。

若他要寻访老师读书,他想与其他人交往应酬,他试图打出一些名声让秦国想起他,他手中的钱财就远远不够了。

朱襄曾经开玩笑,说要给子楚安一个悬梁刺股,凿壁透光,囊萤夜读,读书读到吐血的刻苦人设。

事实上子楚读书时虽没达到这程度,也是极其刻苦和艰苦的。

读书成本太高了。

“我从秦国带来一些书,抄写后与他人换书。本该是互惠互利的事,他人却轻视我,我只能给予钱财才能换到书。”

“想要寻人为我解答书中问题,没钱也不行。”

“从秦国带来的财物几乎都用在求学上了。”

子楚抿了一口果酒,叹了口气。

他在赵国没有营生,坐吃山空,很快生活就变得窘迫。

食物变差,没有医药,生病了就自己扛,连出行的车驾都卖了换钱日用。

原本跟随他来秦的家仆也大多散去了,只有寥寥数人跟随他,在外找些活计自给自足,也养活他这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主人。

他时常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蜷缩着身体,靠着意志力熬过一次又一次病痛。

一身病根就是这样落下。

在朱襄前世的历史中,秦王子楚三年四月,信陵君率领燕、赵、韩、魏、楚五国联军击败蒙骜,把秦军重新堵回了函谷关。五国联军虽因离间计退兵,但之前几代秦王在三晋之地的努力付之东水。

秦王子楚忧愤无比,五月暴卒。

健康的人是不会忧愤暴卒的,暴卒的人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岌岌可危。

若非处境如此艰难,子楚也不会被拔除了身上所有的高傲,泯灭了从小耳濡目染对身份的看重,与庶人朱襄结识和相交。

“并在我家混吃混喝。”朱襄补充。

子楚骂道:“什么混吃混喝,你给我安排的活计少吗?你这个人啊,见到了谁能用就往死里用,什么事都推给我!”

蔺贽点头:“是的,就是这样。他对政儿也是如此。谁会把家中财物都交给五六岁的孩童管理?”

朱襄厚颜无耻道:“给夏同和政儿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们应该谢谢我。”

子楚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需要我写个诏书谢谢你吗?”

蔺贽道:“你都这么说了,他肯定要。”

朱襄道:“好,写得情真意切点,记得亲笔写。”

子楚鄙视:“啊呸。”

朱襄也鄙视:“虚伪,不想写就别说。”

蔺贽在一旁使劲煽风点火。

子楚和朱襄立刻调转矛头,一起攻击蔺贽。

蔺贽无所畏惧。只要他脸皮够厚,所有黑历史都是他的荣耀。何况黑历史也不算黑历史,他现在也这样。

太子政心情很低落。但每次他抱着一大堆政务来见阿父,见阿父和舅父、伯父有说有笑,又低落不起来了。

特别是每次见到他,这三位长辈都会立刻话锋一转,说起他小时候的“趣事”,让他血压总是飙升,根本低落不起来。

太子政本来让成蟜陪着阿父。当成蟜问了他几次“大兄真的吗”后,他就把成蟜拎走,美其名曰不打扰阿父养病,不准成蟜再请假不上学。

成蟜聪明的小脑袋一点一点。

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大兄恼羞成怒,那阿父、舅父和伯父所说的大兄的往事肯定都是真的。

大兄小时候好像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居然还封大黄狗为官,好幼稚啊。

成蟜背着手摇头晃脑,决定要悄悄把大兄的黑历史记下,以后悄悄说给大兄的孩子听,以报大兄老让他做数学题之仇。

子楚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虽然他起身的时间越来越短,渐渐从和朋友聊天,变成了以倾听为主,他还是超过了太医的预期,跨过了这个年。

若是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退位了。

但子楚仍旧是秦王。

他只要还能睁开眼睛,就会一直是秦王。

他的友人都知道子楚的执拗,所以早就不劝他了。

劝了也没意义,太子政早几日或晚几日当秦王都没什么区别。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早退位是想带下一任秦王一段路,但太子政早就是一个合格的秦王,子楚不需要带他。

在政儿过生日的时候,廉颇、李牧和雪姬都赶了回来。

李牧还把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的齐王也带了回来。子楚封了齐王一个乐侯。

朱襄吐槽,子楚选这封号挺乐子人的。

李牧把齐王扣在齐国一直没送来,是为了在攻城前让齐王叩门劝降。

就算对方不降,也能搞崩齐人的心态。

朱襄得知此事的时候,差点呛到。

这个主意是李牧和王翦一起想出来的。这两人真损啊。

他都担心齐王心态不好的话,恐怕来了秦国也活不了多久了。

齐王精神确实萎靡。

他虽无能,但智商没有病理性问题,是个正常人。他做出这等事,齐人和后世人如何说他,他当然清楚。

只是清楚归清楚,他都为了活命而投秦了,当然要为了活命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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