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分别待团聚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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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到了赵国之后,赵国的抵抗几乎都平息了。
廉颇年纪这么大还能征战沙场,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祥瑞,在赵国是如传说般的人物,是朱襄也不能比的。
至于李牧,他离开赵国时只打了北胡,在赵国的名声就是个添头。
哪怕廉颇已经离开了赵国十几年,在廉颇离开赵国后才出生的赵人,也听祖辈说过那个带着他们去燕国讨粮,然后被赵王赶走的廉大将军。
他们遇到饥荒就想起廉大将军,吃到土豆就想起朱襄公。现在廉大将军和朱襄公都回到了赵国。赵人的心安定了下来。
天下士人都对秦王所谓的“兑现承诺”嗤之以鼻,但赵国愚蠢的庶人也信了。
他们相信在廉大将军和朱襄公膝头长大的那位公子政,一定是一个好孩子。
秦王政拉着舅父在城中漫步,寻找童年回忆时,听到赵人私下聊天时称呼他为“好孩子”,嘴角一抽,沉着脸转身就走。
朱襄差点把肚子笑疼。
廉颇回到邯郸时,赵国秩序勉强稳定。秦王政继续亲自安抚投降的赵国士人。
魏国和韩国士人心里都有些酸。
这差别待遇啊,啧!赵国士人何德何能?!
韩国士人忍不住去联系韩非。我们韩国在秦国朝堂又不是无人!
魏国士人则继续怀念信陵君。若是有信陵君在,我们何止如此?
秦国朝堂的卿大夫情绪倒是稳定。赵国的表现如此荒唐,想来秦王也不会让那些庸碌进入秦国朝堂,只是做个样子安抚赵人而已。
秦王政精力十分充沛,他亲自将收集到的赵国士人资料一一甄选,给他们定下不同的待遇。
接受过秦国贿赂的赵国卿大夫的待遇是最低的;在赵国仗义执言,特别是那最先在赵国朝堂赴死的卿大夫的待遇是最好的;若是在赵国做出过残害重臣迫害黎民之事的奸臣,那就没有待遇了。
就算他们接受了秦国的贿赂,秦王也要借他们的头颅一用。
秦王政已经很明确统治六国的基本盘。
他统一六国之后,六国旧贵的地位与以前相比,肯定是下降的。所以无论他再怎么示好,只要不能给六国旧贵更好的待遇,他们都会仇恨自己。
所以他要稳固统治,就需要拉拢自己能给他们更多利益的“阶层”。
那就是贫寒士子和能耕战的庶人。
秦国在历代秦王离间计的时候都会许诺很多事,但从未兑现过承诺。
不仅如今的秦王政是这样,朱襄前世的历史中的秦国也是这样。
比如赵国的郭开拿了秦国的钱去迫害李牧,最后一家人都被杀了;齐国的后胜拿了秦国的钱让齐王不修军备,最后下场也凄惨。
玩政治的心都脏,谁信谁傻,秦王和秦臣更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过河拆桥是常态,就问你六里地要不要?
纵观华夏历史,带路党的结局都不美好。
比如坑了关羽的糜芳,到了吴国后连普通吴国士人都能凑上去骂几句,最后郁郁而终;投了大清的明臣被乾隆写进《贰臣传》,遗臭万年。这还算结局好的。
再横观世界,带路党要么是炮灰,要么是耗材,要么是博人取乐的小丑,比在华夏的下场更滑稽。
古往今来,投诚和带路是不同的。
用现代社会作比较,如果一个外国人心向另一个国家,出国后脚踏实地发光发热,那是自己人;
如果一个外国人接受了另一个国家的好处,在本国为他国开不违背道德的便宜,那是国际友人;
如果一个外国人收了另一个国家的贿赂,在自己国家为非作歹,导致民不聊生,他国虽会拍手称好,但他要润到自己国家的时候,一定异口同声说一句“滚,好死”。
谁会在自己家留垃圾?就是自家人从政,还要三代政审呢。
所以朱襄良心挣扎后的缄默不言,以为秦国会兑现对郭开荣华富贵的承诺,不因自己的道德观误了秦国的信誉,其实是他天真了。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挣扎。秦王政不看他的心情,郭开也是会被用完就丢——郭开若不是自杀成为赵王重臣,秦国本来是必杀他安抚赵人的。
这是朱襄这个象牙塔教授的局限性。
他不知道秦王政其实非常遗憾,居然被郭开小小地“坑”了,没有将郭开的价值压榨干净,浪费了那么多送去的钱财,啧。
现在赵国卿大夫就深刻地感到了秦王的反复无常,虽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总不能大声嚷嚷,我收过秦国人的钱,我是秦国的大功臣,你秦国不能这样对我?
他们敢说出来,明天赵国游侠儿就要上门了。
朱襄后来才迟钝地察觉了这件事,不由无语。
他忍不住对李牧叨叨:“既然无论从历史书中,还是从现在的实例,都可以看出接受他国贿赂残害本国的奸臣下场不好,为何他们还会轻信他国的话,去做那等注定走向末路的事?”
李牧说他不明白。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明白?只有蔺贽和蔡泽能解答朱襄的疑惑了。
朱襄先嫌弃李牧没用,被李牧翻白眼送客之后,又去寻廉颇。
廉颇把朱襄踹了出来。
赵国虽然对不起廉颇,但廉颇仍旧为赵国在荒唐中走向灭亡心情不好。朱襄问到了他的伤心事上,这不是找打吗?
秦王政得知此事,背着双手来找朱襄:“舅父为何不问寡人?”
朱襄看着那个眼神中蕴含着炫耀的大外甥,欲言又止。
他不去打扰政儿,当然是因为政儿太忙碌。政儿居然在处理完政务后还有心情来琢磨他的事,真是一点都不觉得累吗?
朱襄虚心求教:“政儿,你知道为什么?”
“当然。”秦王政见无所不知的舅父也有愚蠢的时候,心情非常好,“因为他们没想到自己国家真的会灭亡。”
朱襄傻眼:“啊?”
秦王政道:“他们只是被钱财迷了眼。既拿了秦国的钱,又能借由外部势力打压异己,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自己国家会不会灭亡……”
秦王政面露嘲讽:“城墙那么坚固,我就挖一锄头便能得到一块金子,怎么会就被我挖塌了呢?”
朱襄总觉得这话有些眼熟,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
秦王政道:“他们虽然说着秦国是他们的退路,但他们都知道,如果自己国家灭亡,他们对秦国也没有了意义,但他们就是想赌一赌,赌自己死之前,看不到自己的末路。”
朱襄叹气:“还是不明白,风险如此大,他们怎么敢?”
秦王政道:“舅父不明白就不明白,为何要明白蠢货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会如何想,再利用便是。不过我说的那种人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一部分人是真的蠢。”
朱襄叹了一口气:“蠢到明明看到了那么多实例,仍旧认为他一定能在秦国飞黄腾达?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来秦国,从学宫或者军队晋升?”
秦王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家舅父:“舅父,如果他们有能让秦王高看一等的本事,又怎么会做不忠不义的事被人唾弃?”
朱襄失笑:“也是。”
春秋战国虽礼乐崩坏,或许连“忠”也不太看重,但对“义”看得极重。若无“义”之人,即使身居高位仍旧会被唾弃。
说通俗些,如果有本事加入对方当个人,谁又想去当狗?那不是当不了人,只能当狗。
朱襄想通之后,不由摇头。看来他真的对政治一窍不通,狠不下心黑不了心,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勉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只会给政儿拖后腿。
“我该辞了丞相的位置,继续给政儿种田了。”朱襄道,“蔡泽虽不想当相国,但现在他仍旧做着丞相的事,政儿再让他当丞相,他应该不会推辞。荀子……”
朱襄顿了顿,叹了口气:“荀子肯定会护着你,你要好好孝顺荀子。”
朱襄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劝身边人休息。
经历了许多事,朱襄明白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追求,他们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如鞠躬尽瘁的三代秦王,如马革裹尸的秦国老将,如慷慨赴死的友人。
朱襄非要他们偷生,那是对他们的侮辱。
荀子也一样。
现在诸子百家只有法家和儒家声势最为浩大,而两者矛盾其实很深刻。但荀子却身兼两家之长,是唯一能按下两家矛盾,强迫两家融合的“圣人夫子”。
秦国统一不能没有荀子这个学术领头人。
荀子很会养身,虽然精神一直看着不济,但都一年又一年地挺了过来。
有时候朱襄都怀疑,荀子也有什么神异之处,能凭借着意志力延续生命,等待秦国真正统一的那一天。
朱襄不会再劝荀子退休。他只希望荀子能够坚持到政儿统一天下的那一刻。
看到曾经在自己膝头打滚的孩子完成自己的梦想,荀子才会不留遗憾。
“舅父不陪着政儿了?”秦王政不由带上了以前的口癖,然后不自在地用袖子遮了一下嘴。
朱襄笑道:“我怎么没有陪着政儿?政儿的军队开到了哪,舅父就把粮食种到哪。我们同在秦国的天空下。”
秦王政眼中浮现一丝懊恼。舅父又把他当孩童哄。
“秋收过后舅父舅母也无太多事了,来汉中行宫过年。”秦王政命令道。
朱襄失笑:“好。”
朱襄接下来的行程会在齐国、赵国、魏国和韩国指导耕种;雪姬仍旧会帮她家政儿守住南秦,在南秦督促耕织。
待秋收后,雪姬就会押运南秦的布匹和粮食由汉水溯流而上;朱襄就从东边驱车回西方。分别了一整年的家人,就在汉中行宫团聚几月。待春风化冻,莺飞草长,他们再各自忙碌。
“扶苏仍旧由舅父带。”秦王政又道,“他今年年幼,不宜远行,明年就可以和舅父四处乱跑了。”
朱襄有些犹豫:“旅途奔波,对孩童恐怕不好。政儿,不是所有孩童都和你一样皮实。”
秦王政:“……”什么叫作我皮实?!
秦王政没好气道:“这不是正好?带着扶苏,舅父才知道休息。若舅父带不了扶苏,我就让舅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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