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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墨绿酒盏里盛着的,并不是酒。

沈茴抿唇,小心将娇嫩唇上沾着的一点“酒”卷入口中,去化口中的苦。

“娘娘无需如此勤俭。”裴徊光晃了晃玉壶,然后放到她面前。

沈茴懊恼地抬眼看他。她把原本的谢辞尽数咽回去,果真去拿那玉壶,给自己又倒了一盏。

沈茴垂眼小口喝着,心里已然明白病时梦中赠药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正是眼前这邪魔头子。

再联想起先前裴徊光赠她的那罐去疤药,沈茴忽然怀疑裴徊光真的懂医。

天下人都知道裴徊光在给陛下炼那长生不老的药。可沈茴和很多人一样,都以为他是坑蒙拐骗哄着皇帝。

难不成,他当真懂医?

不过,这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沈茴知道裴徊光不想她死。不管这对于他是不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都是日后在这宫中生存的一份潜在的筹码。

沈茴正想着,不由自主举起那玉壶,要再倒一盏。

裴徊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干净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沈茴时时抱着那袖炉,手心是暖的。他覆着她手背的掌心是一如既然的凉。他忽然送来的凉意,让沈茴僵了僵。

“这是药。是药三分毒。”裴徊光望着她,慢悠悠地说。

沈茴手一抖,提着的玉壶便跌落了,倒落在石桌上,又轻滚了两番,跌在青砖铺的地面。

玉壶“啪”的一声,碎了,打湿青砖上双鹤对鸣的纹路,慢慢蜿蜒开来。

王来从另一侧的石阶上来,看着摔碎的玉壶,心头跳了跳。这玉壶已然价值连城,里面装着的药,却是几座城池也换不了的“仙药”。如今这样碎了、毁了,权贵却不会多看一眼。

沈茴看见了王来,鬼使神差地瞬间缩回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将手藏在宽大的袖中慢慢握紧袖炉。她坐姿也板正,大大方方地目视前方,却不看裴徊光。

“掌印,车已备好。”王来禀话。

裴徊光看了沈茴一眼,起身往亭外走。

漱心亭掩在错落的山石中,山石间却开着大片红的粉的山茶。像是和对面的梅林比艳似的,用尽全力地绽放。

一阵风吹来,山茶飘摇,抖落浓郁的芬芳。

裴徊光随手摘了一支浅粉的山茶,轻嗅。

也不知是那粉嫩的山茶衬得他的手修长隽逸,还是他皙白干净的指才衬得那支山茶异美非常。

沈茴的目光追着裴徊光,见此,正不解其意,裴徊光忽然转过头来,撞见她眼里的疑惑。沈茴一怔,还不知道要不要移开目光只当没看见,裴徊光已朝她迈了一步,然后俯下身来,将那支山茶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直到裴徊光走远了,沈茴望着桌上的山茶慢慢蹙起眉。她用手指头拨弄着那支山茶柔软的花瓣,喃喃自语:“什么意思呢……”

·

裴徊光出了宫,往西厂去赴邀。

东厂和西厂最初互为监督,可多年前裴徊光已顺便携了东厂提督之职,西厂越发势弱,不过是群裴徊光连理会都懒得理会的东西。

此番西厂督主几番相邀,又言辞郑重,一副生死攸关的模样。裴徊光今日也无事,所以来了这一趟。

西厂正厅里,议事的桌椅尽数挪开,围成歌舞之地。

十余个老太监们聚在一起饮酒谈笑,无一不是左拥右抱。起舞的美人们和老太监们抱着的美人们一般,几乎都是半丝不挂。

肃穆的堂厅俨然一幅歌舞肉池的至娱之地。

大门打开,裴徊光看了一眼里面的场景,转身就走。

“掌印!掌印!”西厂督主张公公赶紧推开怀里的美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去追。

几乎要追到西厂的大门处,张公公才追上裴徊光。他赶忙弯腰打礼,赔着笑脸:“听闻掌印刚得了美人,咱家才敢特设了今日美人宴款待。掌印不喜,便去茶室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罢。”裴徊光已有了几分不耐烦。

“马上国宴,各地郡王、亲王无不回京拜贺。咱家也是为圣上安危担忧,忠心日月可鉴呐!”

裴徊光凉凉瞥着他:“张福海,你这老东西的嘴若是只能乱扯这些废话,还是缝了罢。”

张公公脊背一寒,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是是,宫中有掌印职管自当安全无忧,没有什么可担忧的,那些有异心的主儿定然逃不过掌印的法眼,若是胆敢胡来那是自讨苦吃活得不耐烦啦。不过……不过如今西箫起东吴往,北地又有胡人虎视眈眈。咱家也是想尽尽力……”

张公公啰里啰嗦地表着忠心,不过是想在即将到来的过年时,让西厂担一些实职。

“行啊。那就麻烦西厂费费心,将箫起或吴往抓到司礼监去。”裴徊光笑着拍了拍张公公的肩。

张公公脸上的笑一下子僵在那里。

箫起和吴往?

这这这……这哪个他也动不得啊!

皇室昏庸残暴,四地揭竿起义之士众多。如今就属箫起和吴往势力最大。

箫起,出生侯府,是一出生就袭了世子位的尊贵人。皇帝一朝夺妻,这京中便少了位风光霁月的世子爷,只有举旗起义的逆贼箫起。如今距离箫起谋反已有五载。五年说长也不长,可到底萧家家族底蕴丰厚,他又师出有名,已是追随者众多,如今成了众多起义势力中最强的一支。

吴往,他与箫起不同,他和皇室无甚血海深厚。他是从贫民里站出来的义士,代表的是不甘权贵玩弄的百姓民心。他举旗谋反要比箫起还早上两三年,势力却并没有箫起那般强大,不过亦不容小觑。吴往没有箫起的家族底蕴支持,有的只是一腔为民热血,真正凭借一身武艺和才智杀出的军队。

裴徊光离开西厂,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先去宣庆街买糖吃。

卖糖的商贩远远见了他,都先将他常买的几种糖准备好,毕恭毕敬地送过去。

裴徊光一边握着油纸包的糖吃,一边想起今晨听来的闲话。

嗯,在宫外置办个府邸似乎也不错。

他以前怎么没想到?

裴徊光走进一条小巷,咬着一块绿色的脆糖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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