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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尘像棵树一样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吩咐。她知道女主人一醒来就去了盥室沐浴, 然后男主人也走了进去。

再然后……

再然后,两个人半下午才出来。这……洗澡水早就凉透了吧?萤尘一直等着吩咐,可盥室里的两个人一直没要再续热水。

两个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她看见裴徊光想要将手搭在沈茴的腰上,却被沈茴避开了,沈茴小声抱怨了句什么……手脏?

·

傍晚,沈茴才有空将萤尘喊过来说几句话。

萤尘第一次见沈茴, 沈茴半张脸贴着丑陋的疤痕。昨天晚上第二次见沈茴, 她又是男儿装。如今沈茴换上正常的女儿家装扮,萤尘只看了一眼便看呆了。这世间竟有这样好看的美人,让同是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被惊艳。那是随意一瞥, 就会被吸引的美貌,诱得人忍不住将目光凝在她的眉眼间, 等回过神来, 又急急忙忙移开了视线, 好似这样的容貌贪恋地多看一会儿都成了亵渎。

明明萤尘与姐姐也是听多了夸赞的美人, 可是站在沈茴面前,所谓的“姿色”瞬间暗淡下去, 比对之下,只落得个五官端正。

萤尘为自己的失仪闹了个红脸, 赶忙规矩地低下头。

沈茴开门见山:“在这院子里, 另外三个人都是宦人。”

萤尘愣了好半天,才明白沈茴说的宦人是什么意思。怪不得顺年和顺岁给她的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是……

等等!

这个院子的男主人也、也是……

这怎么可能呢!

萤尘眼前浮现裴徊光的脸, 震惊地张大了嘴,连反应都忘了。昨天晚上, 她分明亲耳听见裴徊光“咱家”的自称, 可她坚持认为自己听错了。这样风光霁月的一个男子, 怎么可能是个残缺人……

沈茴的确觉得身边带个侍女更方便些,裴徊光和顺年、顺岁平时说话也不遮拦,想瞒也瞒不住。不如直接告诉萤尘,她之后做事也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半晌,萤尘才望向沈茴,问:“那……夫人……”

萤尘又弄不懂了。难道男主人不是男主人,夫人不是夫人?可是她分明听见顺岁称呼眼前这大美人为夫人啊!

萤尘忽然想到阉人的对食。虽想到了,可她完全不敢相信。

沈茴坦然地弯唇展颜,说:“是,我是他夫人。”

萤尘懵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惋惜?为谁惋惜?为眼前的夫人惋惜,还是为那个清隽俊朗的男主人惋惜?

裴徊光推门进来,正好将沈茴的最后一句话收进耳中。

沈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微笑着与萤尘说话:“我们要往南边去。这一路上,我身边的确缺个侍女。若你愿意,可随我南下。到了地方,你可自去。若你不愿,可拿些盘缠,现在就离开。”

萤尘一听,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跪下来,红着眼睛说:“萤尘的家人都不在了,愿意一辈子侍奉夫人!”

“好,你先下去吧。”沈茴说。

“是。”萤尘起身往外走,走到裴徊光面前,动作不算熟练地行了个奴仆礼。

沈茴有意在这一路寻个侍女,可到了玱卿行宫,是不是会继续带着萤尘,却不一定了。

她望着裴徊光走过来,在心里默默又念了一遍关凌那处行宫的名字。

玱卿行宫?

……沧青阁?

沈茴朝裴徊光伸手,将人拉到身边,她软着身子靠在他肩头,抱着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试探:“有点怀念沧青阁了。”

“因为里面的话本子多?”裴徊光随口说。

沈茴说:“总觉得沧青阁很特别,和皇宫别的地方建筑不大一样,有点南方建筑风格的影子。是按照掌印的喜好建的吧?”

“不,那阁楼有些年头了。”裴徊光道。

沈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又状若随意地说:“名字也好听。是掌印自己提的字吗?”

问完,她仰起脸来,含笑望着他。

裴徊光笑笑没说话。

沈茴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玱卿行宫和沧青阁名字的相似,好像给那个猜测又盖了一个章。

第二日,裴徊光白日不在家。沈茴寻到裴徊光从香蜜楼里拿回来的小册子,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小册子放回去。

她坐在檐下,合上眼,借助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将记下的名字从头到尾捋一遍。然后,开始艰难地寻常这些名字的相同之处。

编号、姓名、所在地,还有子女的名字。

这些人遍布在大齐各个地方,身份迥异,看上去根本没有共同之处。沈茴闭着眼睛将小册子上的内容复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隐约找到了相似之处。

——都是男性,而且都是不算年轻的男性。这些人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当了官的、做生意发了财的,五湖四海的百姓……

沈茴心里咯噔一声。

小册子上的这些人中,但凡是当官的,几乎都是武官!

她知道了!

这份名单,是一支曾经的军队!军队里的士兵年纪有老有少,可这份名单里人有的做了曾爷爷……那么也就是说,这支军队是很多年前的编制。

……很多年是多少年?

“娘娘在想什么呢?”

忽然听到裴徊光的声音,沈茴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出来。她睁开眼睛,望着立在面前的裴徊光。

暖阳在他身后,逆着光,沈茴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整个人站在一片白光里。暖阳没有给他带来温暖,反而是他将白日的暖阳镀上了冷意。

沈茴怔怔望着裴徊光的轮廓。

如果玱卿行宫和沧青阁两地名字的相似之处,不是巧合。

一支军队,在很多年前,在关凌的玱卿行宫做了恶。

即使那个时候沈茴还没有出生,她也隐约知道那件事。

即使普天之下的百姓被封了嘴,谁都不许再提起那件事,提之杀之。

先帝的“枭雄”之称,何尝不是用鲜血浸泡出来的。

沈茴慢慢抬起手来,在发白的光影里,去拉裴徊光的手。她攥着裴徊光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她说:“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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