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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湛朝裴徊光走过去,将《范路伤寒标注》递给他。

裴徊光似乎有点意外,垂眼望着这卷书,没有立刻接过来。他眼前不由浮现沈茴熬夜誊抄的样子。

他盯着这卷书,慢悠悠地说:“俞大夫就这样将它转送他人,难道不觉得对不起赠书人。”

裴徊光将《范路伤寒标注》接过来,指腹拨动书页,一页一页往后翻去。他倒是一个字没有看进去。

俞湛这样轻易将书交给他,这让裴徊光心里生出几分奇异的高兴。

“因为我是正常人。”俞湛说。

啧。也对,咱家不是正常人。

裴徊光瞥了他一眼,握着这卷书离开。

半晌,俞湛坐回书桌前。他静坐了许久,轻轻叹息一声,化进浓夜。

·

夜色沉沉,裴徊光沿着凌河缓步而行。水声流动的声音在耳畔缓缓。裴徊光停下来,将那本沈茴誊抄的《范路伤寒标注》卷起握在掌中。

选择这条路,是想将它扔到凌河水中,让河水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冲刷掉,不留一点痕迹,乃至最后纸页也腐烂掉。

裴徊光翻开书页,瞧着书页上沈茴清隽的字迹。

啧,忽然有点不舍得扔了。

正常人有什么好?正常人这样轻易把你的心血送人了呢。

若是送他这疯子的,他宁愿选择不要这条命,也绝不准允别人碰一下她送的东西,多看一眼都不行!

月色下,裴徊光望着手中书卷上沈茴的字迹,诡异地露出些微笑意。

可是,这不是送给他的。

一瞬间,他又收了笑。

·

裴徊光回到家时,远远看见沈茴坐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她双手托腮,低着头若有所思。月光落下来,在她的头顶照出一圈温柔的光影。

裴徊光愣了一下,下意识将手中的那卷书展开藏在了衣襟里。然后才缓步走过去,立在沈茴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着她。

“娘娘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回家呀。”沈茴嗡声说。

话音刚落,她小声打了个喷嚏。

裴徊光弯腰,握住沈茴的肩膀,将人拉起来,冷声说:“大半夜坐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沈茴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裙摆,不吭声。

裴徊光压了压情绪,换上寻常一点的神态。他抬手,摸摸沈茴的脸,却摸到一把泪。裴徊光皱眉,捏着沈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巴掌大的小脸,泪水涟涟,不知道呆坐在这儿无声哭了有多久。

“哭什么?”裴徊光声音冷冰冰的。

沈茴挣开裴徊光的手,重新低下头,用手背胡乱蹭了蹭脸上的泪。她一边蹭,一边嗡声说:“我把《焚英记》看完了。掌印还记得那个故事吗?讲一个书生和花魁的故事。”

“记得。”裴徊光语气平淡,“花魁给书生跳舞的时候哪张嘴咬着花儿来着?”

沈茴脸上还泪津津的呢,闻言,抬起眼睛瞪了他一眼。

裴徊光笑笑,拉住沈茴的手腕,牵着她回家。

顺岁和拾星悄声跟上去。

裴徊光吩咐:“准备沐浴的热水,再烧一壶热茶。”

“是。”顺岁立刻去办。

拾星想了一下,也跟着顺岁去帮忙了。

裴徊光拉着沈茴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故事的结局不好所以娘娘哭了?”

“花魁死了。”沈茴闷声说。

“这种故事都差不多。要么书生发达了抛起花魁,要么双双殉情。”裴徊光有些轻鄙,不想沈茴会因为一个俗套的故事哭成这样。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

裴徊光让沈茴坐下,他拿了雪帕子,弯下腰,凑到沈茴面前,仔细去擦她的泪。

沈茴吸了吸鼻子,望着裴徊光:“哭也不全是因为那故事。”

裴徊光“嗯”了一声,态度有点敷衍。

沈茴噙着泪的眼眸乖乖地望着眼前的裴徊光,她说:“还因为……掌印不高兴。”

裴徊光为她擦泪的动作顿了顿。

四目相对。

“或许本就想哭,故事的结局是个引子,把眼泪勾出来了。”沈茴软软的声音有一点小小的委屈。

裴徊光眼睁睁看着沈茴的眼里再蓄起一汪泪,那汪泪越来越多,终于不堪于框,滚落下来。随着那滴泪的坠落,裴徊光的指尖颤了一下。

沈茴双手搭在腿上,两只娇娇的小手相互攥拨着手指头。说出来似乎有些难,她得酝酿酝酿。

可是望着裴徊光没有情绪的漆眸,沈茴很怕他并不给她酝酿的机会。

裴徊光直起身时,沈茴急忙拉住他的衣角,仰脸望着他,急急说:“以后我都听掌印的,用那些工具!”

如果,她以为的美人计,所有的亲密只能带给她一人欢愉,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

那么,不要再这样了。

再也不要了。

裴徊光垂着眼睛,沉默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