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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同样面带微笑地望着飘满夜幕的孔明灯,苍老的眼眸中好像恢复了少女时期的生机,想起了年少时安稳甜美的日子。

老人家已是快七十的年纪了。她经历得多了,有时候莫名会被某些情景触动,扯出几分过往的旧思,勾出几分沧桑的感慨来。

她温声开口:“蔻蔻啊,你还记不记得《繁京一梦》。”

“记得呀。”沈茴笑着说,“那可是我小时候启蒙读的第一本书。在那本书里,人人安居乐业、长命百岁,路不拾遗邻里和睦,没有苛税没有战火。百花团盛,歌舞升平……”

想到如今的天下,沈茴眼中慢慢染上黯然。在困在闺房的十年里,她从书中了解外面的山河天下。可当她能够走出闺房,却发现书中都是骗人的。

沈茴轻叹一声,颇为感慨:“怪不得叫《繁京一梦》,想来是著者将心中所愿的美梦描绘出来。偏偏被人当真了。”

“不。那都是真的。姥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下就是那个样子的。帝王仁心,百官和善,文人风骨……”大抵是眼前灯火满天远处人群笑声太温馨的缘故,勾扯出老太太几十年前的记忆。

沈茴疑惑地望着姥姥,眸中染着懵懂。姥姥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那可实在是太久远了。

一直沉默着的裴徊光忽然开口:“还不是灭国的下场。”

沈茴抬起眼睛望向裴徊光,努力想从他的眉眼间分辨出情绪。可面具遮了他的脸,夜色也掩了他的眼。

老太太一怔,回过神来,皱着眉说:“不提前朝了……”

那是先帝的命令,天下人不得再提前卫。提之,杀之。那一年,不知多少人在自己家中悄悄谈论,亦被兵士从家中揪出来,手起刀落人头一颗。又有多少人,在那一年借机公报私仇互相揭发,枉死之人无数。

即使已经过去二十年多了,即使先帝早已驾崩不在人世。如今就算再谈起,也不会有官兵冲进家中抓人。可,余威仍在。无人再敢提。

先帝率兵横扫天下之举,实在是人中龙凤。开国功勋,无可匹敌。可偏偏,只可开国,不可守国。其人实在太过暴戾残忍。不仅是他,他的几个儿子,不管能力如何,骨子里的残暴如出一辙。

一阵沉默。

半晌,老太太再度笑着开口:“来,咱们把孔明灯放飞。好好许个愿望!”

她视线落在阿瘦放在一旁的孔明灯,愣了一下,问裴徊光:“小光,你怎么只买了两个?”

裴徊光买了两个,自然是姥姥和沈茴一人一个。

老太太问:“你就没什么愿望?”

“事在人为。”裴徊光不信什么许愿。

“不行。”老太太摇摇头,“你这孩子别拧哈。老太婆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知道许愿呢。快,再去买一个!”

老太太指了指阿瘦。

裴徊光犹豫了一下,让阿瘦留下来守着,他自己下山去买。

沈茴从石台起身,望着裴徊光逐渐走远的背影。

裴徊光有所感,回过头。

她站在点亮夜幕的孔明灯下,轻纱拂面,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是随时就要乘风去。

裴徊光望着她,这才品琢出几分漫天灯火的美。

·

沈茴坐在姥姥身边,一边与姥姥说话,一边等待裴徊光回来。

“蔻蔻,我怎么听见下面有人尖叫啊?”老太太问。

沈茴伸长脖子望了一眼,有些远,看不清。她说:“玩闹吧。”

老太太点点头,又笑着继续与沈茴说话。

过了一会儿,裴徊光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盏孔明灯。

沈茴这才拉着姥姥起身,一个捧着一个孔明灯,将其放飞。沈茴目光追随着逐渐升高的孔明灯。

“小光,你手上怎么有血啊?”老太太问。

沈茴一怔,赶忙望过去。

因为,裴徊光刚刚剥了一张人皮。

裴徊光瞥了一眼,捏着雪帕子仔细擦手背上的几点血迹,慢条斯理地解释:“沾了刷灯笼的染料。”

他又接过阿瘦手里的披风,将其展开,披在沈茴的肩上。

“夜深风凉,别冷着。”他修长的指为沈茴将领口的系带打个漂亮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