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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犹豫了一下,也去供桌上取了一枚绸石,学着寒酥的样子,对着古树祈福。

一愿娘子好好的。

二愿娘子好好的。

三愿还是娘子要好好的……

寒酥睁开眼睛,望着静默的古树,将绸石送进堆满一个个愿望的石池。

尚未直起身,寒酥听见了一道令她僵住的声音。

“寒家娘子,许久不见。”

寒酥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

汪文康捻着食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在他身边还立着几位年轻郎君,衣着打扮皆贵气。

一种无孔不入的寒意突然逼近,寒酥噤声。耳畔的热闹似乎也在一瞬间消了声。

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寒酥整个人都懵了。

汪文康笑笑,用老熟人的口吻:“今日还有事,改日登门拜会。”

他颇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寒酥,转身和同行人离去。

寒酥僵在那里,紧紧抿着唇。

“表妹认识汪大人?”程静荷问。

寒酥压下心惊,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表姐也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知道。”程静荷道,“他妹妹如今是皇贵妃,风头正盛,连皇后都要让几分。家里也跟着高迁到了皇城,真是风光无限……”

寒酥十分缓慢地舒出一口气,胸口还是压得慌,又不得不再吐出一口气慢慢缓解。

回到赫延王府之后,她连身上的斗篷还没来得及脱,三夫人派了人请她过去。

“这两天有些着凉,没顾得上你。你还没告诉我上次去程家如何了?”三夫人脸色苍白轻咳两声,“程家女儿不多,应当是有给你做媒的打算。说了是哪家没有?也不能全答应,还是要多观摩观摩。”

三夫人问了话,发现寒酥没有反应。她细瞧寒酥,见寒酥正望着她走神。

“酥酥?”

寒酥回过神来,唇角轻弯:“姨母。”

“想什么呢?”三夫人问。

寒酥迟疑了一下,眉眼间竟难得浮现几分不好意思地说:“刚刚瞧着姨母侧脸,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三夫人微怔,心下一酸。

——这是想她自己娘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照顾幼妹的责任搭在肩上,她似乎永远端庄稳重。可是三夫人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才十七,也是个孩子。

“酥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三夫人问。

寒酥微笑着摇头:“我一切都好,姨母不必挂心。倒是姨母要保重身体,家事虽繁冗也不该累及身体。”

三夫人仔细打量着寒酥的表情,好半晌才慢慢点头,呢喃般:“有事一定要和我说……”

寒酥垂眸,眉眼温顺。

寒酥回到朝枝阁,先是教妹妹学了一首诗。

“姐姐?”寒笙偏过脸来,虚无的目光落在姐姐的方向。

“嗯?怎么了?”寒酥摸摸妹妹的小脸蛋。

寒笙眨眨眼,摆出一张灿笑的乖模样。她说:“今日伤口已经不疼了。”

“好。”寒酥点头,“不疼了是好事。笙笙的伤口很快就会彻底痊愈,一点都不疼了。”

寒笙突然转过身来,去抱姐姐。

“怎么了,笙笙?”寒酥觉得妹妹情绪不太对劲。

寒笙在姐姐怀里摇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姐姐怎么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姐姐很难过。

“姐姐是不是累了?今晚要早点休息哦。”她乖乖地说。

“好。”寒酥柔声答应,“笙笙今日也不学了,也早点休息。”

“那姐姐今天晚上可以陪笙笙一起睡吗?”寒笙问。

寒酥却摇头:“姐姐今晚有事,明日再陪笙笙。”

寒笙心中略失落,又很快摆出一张笑脸,乖乖地说好。

寒酥送妹妹回房,看着妹妹睡下,然后她去梳洗换上雪色的中衣,又打算将昨日没有抄完的书抄完。

她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那支芙蓉簪,心境已经平和许多。

翠微端着水果进来,瞧见寒酥望着那支芙蓉簪走神,不由问:“娘子,那明日还去赴五皇子的约吗……”

寒酥点头。

去,她当然得去。

这不是赴约,这是皇子之命。

她也很清楚五皇子的意思,明日去了,她距离踏进五皇子府中为妾的期限也不远了。

翠微欲言又止,默默拿起一颗苹果,给寒酥削皮。

寒酥的视线落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翠微削皮的手好一会儿,说:“放那儿,你下去歇着吧。”

翠微点头,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往日里寒酥抄书时,她都很少陪伴其侧,以免打扰。

寒酥放下笔,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屋内灯光暖红,映出铜镜中她静好的面容。她抬手,指背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安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美而不自知之人,可寒酥不是。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生得极好。

姑娘家总是爱美的,她以前也很喜欢自己的容颜。可是若孤身无可依者,美貌就成了一种灾难。

她再望一眼桌上的芙蓉簪,芙蓉娇美,寒酥却觉得绽放的芙蓉好似毒蛇吐信,对她伺机而动。

寒酥收回目光,起身朝着圆桌走去,拿起木杯,将饮水倒在翠微刚刚削皮的小刀之上。寂静的夜里,水流声也刺耳。

然后她又拿了一方干净的巾帕,仔细擦拭小刀上的水痕。

反反复复。

小刀上的水痕擦净了。寒酥转身回梳妆台,铜镜映出她单薄的身影,腰身盈盈不堪一握,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吹着她的衣摆紧贴腰身,娇柔脆弱之姿,仿佛随时都能被吹散而消。

寒酥动作缓慢却没有迟疑,纤纤指尖拨开灯盖,将小刀置于灯火中反复烤着。

随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嘶声,小刀哐当一声落了地。其上血迹斑斑,红得妖冶刺目。

铜镜映出寒酥蜷缩弓起的脊背。

她撑在桌面上的手颤了又颤,慢慢用力攥成拳。

她向来不惧以决然自毁的方式达成目的。

赴京路上闯进封岌的帐中也好,拒绝和沈约呈的婚事时当众声称失身自毁清白也好。

又如今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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