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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要去纪宅做客的消息就像是被装上了翅膀,乘着风一飞,传遍了泠州。

纪昱一个八品小官,便是扔在官署里也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存在,也就纪家人?维持着自己的脸面,走到外头将纪昱喊作官老爷,实则他在官署里就是个打杂的。

泠州从来都没有纪昱这号人?物?,直到皇太孙跟着天子莅临这山水地,在泠州里游玩两圈,身边带了个名叫纪远的少年,众人?一调查,才知他是纪昱的嫡子。

谁也不知道这区区八品官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皇太?孙的青眼,平日里是赏花,是听曲,都将他领着。

现在竟是要去纪家作客。

众人?皆知,自从许君赫来到泠州之?后,可从未踏进过任何一个官员的宅子,给他递请帖的人?排着长队,却没有一封邀帖得到回应。

如?今答应去纪家,是极其让人?惊讶的事儿。

纪昱也深表赞同,儿子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带回来的时候,他差点?高兴得晕过去,在正堂又是拍手又是笑,直言是纪家祖宗保佑。

表面上说是皇太?孙简简单单来纪宅吃顿饭,实?则各路八方的权贵听到消息后,必定打听着风向与纪家结交,单单是纪远跟着许君赫身后玩了半个月,送到纪家的宝贝都快堆不下了,只等许君赫一来,怕是明日纪昱就会被上头重用提职。

再?者,众人?都知一开始就是皇太?孙被纪远身上挂着的穗子给吸引住了目光,而今亲自来纪宅,纪家主母定是要领着孩子们一同迎贵客。

皇太?孙今年?刚及弱冠,既未娶妻,身边也无妾室,看上哪家的姑娘,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储君枕边的人?,哪怕只是个妾室,将来也必是大?富大?贵的命。

纪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注定要在泠州庸碌无为一生,宅中的儿女也自不必说,哪有什么命能瞧一眼天潢贵胄。

如?今这机缘,闻者无不叹一声纪家祖坟冒青烟了。

纪昱为了让人?知道,挖空了心思地炫耀,连出门采买的下人?们遇上了行人?,便是别人?不问,他们自己也要跟着说一嘴。

主人?家有了荣宠,宅中下人?似乎也跟着一并享福了,总之?说出去脸上有光。

就连纪云蘅,也获得了一件精致的衣裙。

皇太?孙来纪家,纪老爷会带着全家在门口迎接,便是打断了腿爬着过去也不能缺席,而作为嫡长女的纪云蘅,就算再?不受宠,也是要出席的。

王惠应是觉得万万不能让皇太?孙觉得老爷苛待发妻留下的嫡女,衣裳首饰也都得是跟纪盈盈相?差不远的,只是时间有些紧,没有时间给纪云蘅裁新衣了,便从纪盈盈那里取了衣裳来。

纪盈盈正是长个的年?纪,所以每回做衣裳王惠都会给她多做两件大?一些的。

纪云蘅比她高半个头,身段纤细,纪盈盈的衣裳取来她穿着也大?差不差。

为了此?事纪盈盈还闹了一场,那衣裙都是她喜欢的新衣,哪一件都不舍得给纪云蘅,王惠哄了好久才松口答应。

衣裙有着纪盈盈强烈的喜好,颜色极为艳丽,一身的宝蓝色恍若孔雀尾羽,阳光一照便十分亮眼,穿在纪云蘅身上竟是将肤色衬得如?雪一样白。

下人?将她长发半绾,墨黑的长发铺了满背,戴上两根银蝶钗。

粉黛未施,纪云蘅的脸上便只有黑色的眉眼和雪肤,唇瓣一点?红则是面上唯一的颜色。

王惠是下了心思的,让秋娟带来的人?仔细着打扮,这一番折腾下来,纪云蘅虽然没有富贵华丽之?色,却也素雅清新。

比之?纪盈盈的花枝招展是差了点?,但也不显得老爷苛待嫡长。

一大?早,纪云蘅就被带去了前?院的厢房。

进门时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热闹至极,下人?没有通报纪云蘅的到来。

这样的无视她早已习惯,绕过屏风进去,就看见厢房里坐满了人?。

除却王惠之?外,纪昱有四?个妾室,诞下的儿女统共七个,其中纪云蘅是发妻裴韵明所生,纪远和纪盈盈则是王惠所出,再?往下的孩子便是妾室所出,最?小的也才四?岁。

今日迎贵客,所有孩子都齐聚厢房,王惠坐在正中央,身边的妯娌将她围住,纪远与纪盈盈则并肩坐在对面。

就好像过年?一样,人?人?都穿得富丽,尤其是纪盈盈,也不知是如?何特意打扮过,虽说十五岁的眉眼仍满是稚气,但是被黛眉红唇妆点?过后,乍一看竟也是美丽的。

王惠就像达官显贵家的富太?太?,腕子上串着种水上好的玉镯,耳朵挂着白滚滚的珍珠,捂着唇笑时便轻轻晃动。

妯娌们一早就赶过来了,对着王惠好一番恭维,说的尽是些她爱听的话。

言她生了个天赐的好儿子,又生了个貌美的女儿,往后这泼天富贵便是洪水一般,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地流向纪家。

再?就是纪盈盈若是有幸进了皇家门,那纪家才是真的一飞冲天,纪老爷与纪远的仕途之?路更如?攀附青云,便是以后给王惠被封赏个诰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话是越吹越夸张,纪云蘅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出神地想着,良学会不会在今日突然来?

上回他摔了一地的糖葫芦之?后,让纪云蘅去什么地方都要提早告诉他。

起先纪云蘅不愿,因?为大?部分时候她想出门都是突发奇想,并没有什么计划可言。

但是良学脾气实?在不好,拉个长脸瞪她一眼,许久不与她说话,答应了给她修房顶又出尔反尔,纪云蘅只好答应说以后出门会提前?说一声。

后来纪云蘅发现这个要求其实?是对她有好处的。

因?为良学不是每日都来,有时候他隔个三四?日才来,若是扑了空就怪不得纪云蘅。纪云蘅会反驳说,你昨日没来,我?如?何提前?告知你今日我?要出门?

因?此?良学也找不到理由为这些事与她生气。

纪云蘅正想得出神时,听到有人?唤她。

“云蘅啊,云蘅?”

纪云蘅猛然回神,发现厢房中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正是坐在人?群中心的王惠在唤她。

她上前?两步,微微行礼,“夫人?。”

王惠掩面轻笑,“你这孩子,与我?生分什么,莫不是还在因?前?些日子的事气我??”

话音刚落,二房夫人?便赶忙接话道:“哟,这是怎么了,大?姑娘怎么能与主母置气呢?”

王惠叹道:“前?些日子她犯了错,老爷请了家法教训。”

众人?一阵唏嘘,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侧面指摘纪云蘅的不是,话并不尖锐,但细细听来全如?软刀一般。

纪云蘅微微抿唇,并不应声。

王惠对纪云蘅道:“你父亲教训你时,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父亲气在头上,谁劝他便气得更狠,我?这才忍着没出口劝他呢,而今你身上可好些了?”

纪云蘅这才回话,“已经好了,劳烦夫人?挂心。”

王惠是纪昱娶的续弦,宅中的所有孩子都要喊一声母亲,唯有纪云蘅喊她夫人?。

从前?王惠并不在意,也懒得与纪云蘅这个傻子较劲,但这段时日她被吹捧得厉害,面前?的人?都努力巴结,只有纪云蘅到了眼前?还是旧时模样,难免让她心里添堵。

她笑容顿时淡下来,语气不减,“好了就行,日后可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老爷发怒我?可拦不住。”

其他几房夫人?听了,顿时又一阵夸赞,道王惠这主母善良宽容,心系子女,将来定有福报。

话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皇太?孙身上,众人?议论起他来。

纪云蘅见这些人?很快就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又往回走了两步,回到自己原本站的地方。

这些人?的话到了耳朵里,一边进一边出,纪云蘅甚至都不会思考她们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只觉得这样的场合颇为无趣。

纪盈盈已经暗地里瞪了纪云蘅好几眼。

上回起了争执她被掐了脖子之?后,就没再?找纪云蘅的麻烦,但眼下看着她身上穿的都是自己的新衣,难免心中有气。

纪远看见妹妹不高兴,便睨了纪云蘅一眼,而后小声哄妹妹,说日后会给她买更好的,用不着在这三瓜两枣上计较。

厢房中极是热闹,小孩玩耍,大?人?闲聊,怕是除了那四?岁的小孩,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纪云蘅也有,她希望宴席能够早日结束,给她余些时间去找苏姨母。

那什么身份尊贵,能给纪家带来泼天富贵的皇太?孙,她没有兴趣。

待到巳时,便是纪家开始迎客的时间,妯娌们便陆续起身离开。

纪老爷也与自家兄弟们道别,喜气洋洋地坐在正堂中,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悦之?色。

整个纪宅好似在办大?喜事,人?人?都十分高兴,纪云蘅的视线一转,随处可见笑脸。

纪昱的妾室不能出面迎接贵客,王惠便带着所有孩子来到正堂,落座于纪昱身边。

等待皇太?孙到来的时间,他与纪远说着话,又夸了纪盈盈,还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平日里的功课,眼中唯独没有纪云蘅。

纪云蘅坐在末尾的位置,抠抠手指,抠抠椅子,觉得饿了。

等待是乏味的。

其他人?欣喜若狂,幻想着青云直上的美事,但纪云蘅没有。

她只觉得时间很漫长。

纪家花了大?价钱为皇太?孙备这一餐,还没到午时就已经开始热锅,就等着皇太?孙大?驾光临后迅速将菜端上桌。

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口传报的下人?仍没有动静。

临近正午,纪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正堂门口往外看了几眼,王惠察觉他的情绪,便笑着安抚了几句,“太?孙殿下定然是事多繁忙,许是刚处理完事在路上呢,老爷不必着急,殿下既然应许了来咱们纪家,应当不会轻诺。”

纪远也应和道:“是啊爹,先前?游湖听曲,殿下每回都是踩着时间来的,今日应当也是一样。”

纪昱知道这大?半个月儿子都与皇太?孙一起游玩,便稍稍安了心,继续等待。

然而众人?嘴上这么说着,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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