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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自然忽地就消了,月皊赶忙去拿托盘上的药。

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江厌辞手背上的发丝离去。江厌辞扫了一眼,目光短暂地跟着那缕青丝动了一下。

托盘上有很多药,针对不同的伤。月皊一边翻找着,一边回忆孙福教的。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葵口白矮瓶里的药膏擦一遍,然后等药半干了,再用小红瓶里的药。胳膊上的刀伤用黑色细口瓶……”月皊顿了下一下。

细口瓶还是粗口瓶的来着?

她呆呆望着捧在手里的几瓶药,怎么又忽然觉得孙福说小红瓶里的药是用作刀伤的?

月皊求助似地望向江厌辞,可是他低着头似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这边犯了难。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小红瓶里的药膏擦一遍……”月皊一边小声呢喃着,一边拿起小红瓶。

塞子被扯开,她刚要将里面的药往半湿的帕子上倒。江厌辞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出现在月皊的视线里,在红色瓷瓶的映衬下,显出几分不像习武之人的冷白玉质。

月皊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先用葵口白矮瓶里的药!她拿错了药!月皊脸色忽地一白,指尖一抖,手中的小红瓶倾翻,里面粘稠的药流出来一些,落在江厌辞搭在腿上的右手指背。

鲜红的药,粘稠如血。

辛辣带苦的中药气味悄悄在四周蔓延开。

江厌辞看了一眼,不急不缓地抽走月皊手中捏着的半湿帕子,去擦指背上的药。

月皊紧抿的娇唇微微张开,又轻轻抿起。然后她蹲下来,拿过江厌辞手里的湿帕子,将落在他指上的药仔细擦去。

窗牖外的月亮映在瓷盆里的水面,水面涟涟,折起的凉白光影落在月皊纤长的后颈。粉色的裙摆铺地,柔软又娇绽。

“我去叫孙福来……”月皊讪讪收了手站起身,沮丧地低着头出去搬救兵。她只盼着他不要误会她是故意如此。

江厌辞望着月皊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孙福了解了情况赶忙进去伺候着。

月皊没有再跟进去,她默默回到属于自己的阴暗小间里。她抱膝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虚置的目光最终晃到地面,凝望着从布帘下漏进来的光影。

后来江厌辞歇下了,里间熄了灯,外间倒是留了一盏坐地灯。这盏灯离月皊的小间尚远,漏进来的光便变得更微弱。

许久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仿佛整个郡王府都陷入沉睡,月皊才慢慢歪着身子,在狭窄的木板床上躺下。

寒冷的感觉好似已经渗进肌肤骨肉,融在骨血里。即使蜷缩着抱紧自己,也抵御不了这样的寒。

可月皊居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死静的黑暗里,月皊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样陷在黑暗里,她忍不住想问自己——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娇养着长大,不仅代表着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同时也读书辨理。妾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合于她这些年的信念。

此时一檐之下的那个男子,若他不是阿娘的亲生骨肉,若他不是生得与阿耶那样相像。她还会低头服侍,学着照顾吗?

不会的。

再无助再绝望再漫长又孤寂的路,总该有一线生机。

可她的生机在哪呢?

月皊心烦地翻了个身,险些从木板床上掉下去——这床真的太窄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

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婢女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让月皊瞬间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蜷缩着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片刻之后她僵硬的身体才慢慢反应过来。

不多时,月皊听外面的动静像是江厌辞醒了。薄薄的被子里很冷,被子外更冷。她还是掀开被子起身。

月皊出去时,正好撞见江厌辞从里间出来。月皊下意识地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右臂。他掩藏得可真好,她要仔细瞧,才能看出他行动间右臂的不便。

婢女端着热水进来。

月皊犹豫了一下,迎上婢女,主动接了她手里的水。水盆落在月皊的手中,她身子瞬间矮了一丝。

——这盆水怎么比昨晚的托盘还要重。

月皊再一次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冰凉的盆边硌着手心,又凉又疼。她加快步子想快点将它放下,可还是在将要走到江厌辞身前时,滑了手。

铜盆落在理石地面的声响撕裂清晨宁静。院子里正往这边走的一行人,寻声望过来。

溅起的热水浇湿了月皊的衣裳,也溅了些落在江厌辞的靴上。

月皊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她赶忙蹲下来收拾,又强忍着不许红眼睛。

她的手忽然被攥住。

江厌辞捏着她的指尖,将她的手翻过来。

指端的温暖触觉让月皊不自在极了,她微红了脸颊想要将手缩回来,却没能成功。

盈盈纤指僵得笔直。

她煎药时烫红的手心已生出几颗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