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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阙睁开眼睛,天生寡淡冷漠的面孔在看见尤玉玑后慢慢绽出一个乖顺的笑容来:“姐姐回来了。”

尤玉玑眉眼间笑意越发温柔,柔声道:“怎么睡在这里了?”

她贴在他脸侧的手放下来,手腕倾翻,用指背碰了碰水面,道:“水都快要凉了。”

司阙亮着眸子将尤玉玑望着,他说:“刚刚梦到姐姐了。梦里梦外姐姐都在身边,可真好。”

“快出来吧。”尤玉玑被他逗得含笑侧过脸,又转身往外走。

在她转身的刹那,司阙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又变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大概是说谎说得多了,他已经能本能地胡诌,对能逗尤玉玑笑的谎话信手拈来。

他起身,从浴桶跨出来。水滴沿着他冷白的胸膛缓缓往下淌去,在他足边洇成一汪水渍。他拿了宽大柔软的棉巾擦身上的水,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在圆颈上。净室内水汽氤氲,坐在桌上的圆形铜镜被水汽蒙了一层,照不真切。

他望向尤玉玑的圆铜镜,从看不真切的镜面望向自己的喉间。

良久,他收回了视线。

第二颗假死药在司阆手中。

司阙皱了眉,眼底浮现一抹化不开的戾气。

他将手上的棉巾重重放在桌上。

·

尤玉玑与司阙一起用过晚膳,王妃身边的谷嬷嬷请尤玉玑过去一趟,为了过几日邀华容公主来府做客一事。

陈凌烟的婚事快成了王妃的心病。她明白自己的女儿不够聪慧,性情也有缺点。于是在给她挑婆家时,不免想得更多些。不要求什么人中龙凤,心善和气宽容成了首要考虑的条件。

崔家这位小公子,是过继给华容公主的。华容公主虽说面上对这孩子算不错,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大概不会过分偏心成了那种恶婆婆。更何况华容公主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是陈凌烟的亲姑姑,这份关系在这里,至少不会苛待。

崔家这位小公子崔凌是王妃看着长大的,为人和善谦虚守礼重孝,可谓知根知底。

王妃与尤玉玑聊完宴请华容公主的事情,她和善地拉过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掌中,道:“可想通了?”

尤玉玑知道王妃问的是她与陈安之之间。

今日在宫中为了避嫌,她借了陈凌烟婚事的缘由,难免让王妃认为她还在意王府里总总。

尤玉玑不愿意多出许多无畏的口舌,她垂下眼睛,温声说:“还没有想好。”

王妃上下打量着尤玉玑,一时摸不准她是真的还在犹豫,还是敷衍她。半晌,她点点头,道:“我也疲了,你下去吧。”

“王妃万安。”尤玉玑福了福身,起身往外走。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遇见王妃身边的侍女。汤药的刺鼻苦味儿迎面扑来。侍女双手拖着食托,上面放了一碗汤药,和一小碟蜜饯。

尤玉玑收回视线,迈过门槛往外走。

尤玉玑还没走出王妃的院子,便撞见了过来的陈安之。陈安之远远看见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想着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迎面遇见,陈安之脚步微顿,尤玉玑的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好似没有看见陈安之一样,默然经过他身边。

陈安之侧转过身,望着尤玉玑走远的背影。他张了张嘴,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冬日的夜风吹在脸上,冷邦邦的。

直到尤玉玑的身影彻底淹没在夜色里,陈安之才转回身,继续往前走。进了屋,他看见母亲在喝药,皱眉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担忧地问:“母妃,您身体如何了?怎么一直没有彻底好起来?”

王妃望着陈安之,心下浮现一抹暖意。

不管怎么说,陈安之是她的亲生骨肉,他也是孝顺听话的,只是……

事到如今,王妃反而不怎么责怪陈安之,只怪自己身为一个母亲,没有将其教导好。她慈爱地望着陈安之,道:“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母亲不好过多干涉。只是……”

王妃叹了口气。

“母亲,”陈安之皱着眉,“儿子最近又怎么惹您不高兴了?”

王妃板起脸来:“你与玉玑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怎可一直不宿在她那里,夜夜宿在小妾的房中?这不像话。”

听母亲提到尤玉玑,陈安之立刻垮了脸,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她逼着我签下和离书。我还如何死皮赖脸宿在她屋子?儿子总不能用强,这非君子所为!”

王妃张了张嘴,一时无语。

“我又没让你用强!她人如今还在府里,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当初大婚时是你荒唐糊涂,你理该认真赔礼道歉,将人好好哄一哄。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她一句好?她本就是个和善大度的人,你若是迈出一步……”

“好了!”陈安之忽然暴躁,“我堂堂世子的身份摆在这里,还要她道歉?”

王妃怔了怔,有些陌生地望着陈安之。

陈安之这些年纵使做过许多糊涂事,可总是孝顺听话的,何曾用过这样的语气顶撞她?

陈安之说完也是一愣,不明白自己顷刻间心里生出的暴躁由何而来。他赶忙起身,愧疚道:“母妃,儿子失言!”

王妃望着陈安之良久,眼中慢慢浮现失望。她揉了揉额角,拿起一块小碟里的蜜饯压一压胸腹间的难受,说道:“母亲乏了,你去吧。”

陈安之泄气地走出去。他站在庭院的冷风里,烦躁地低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竟会用那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

这一晚,陈安之没有找红簪,而是去找善解人意的表妹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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