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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像裹了蜜似的,实则明目张胆干些登徒子的行径。别人作画是用笔墨,可他却是用嘴巴。

尤玉玑拢了衣襟,挑帘下了床榻。她回头望过去,光线昏暗的床幔里,司阙睡着。他醒着望过来时总是一张笑脸,而当他睡着了又恢复疏离冷傲之姿。

尤玉玑在司阙的眉目上多看了一会儿,为他理了理被角,缓缓放下床幔。因解毒故,司阙最近总是贪眠。

她觉得有些闷,走到窗口,动作轻柔地将窗户推开。可惜今日无风,并没有她渴望的凉风拂面。

屋子闷,外面闷,连带着她心口也觉得越发闷闷的。

尤玉玑从小到大极少做事犹豫不决,唯独今朝一直陷在困惑迷茫中,也不知是看不清前路,还是不愿往前走。

尤玉玑回身,倚靠着窗口望向床榻的方向。遮光的床幔放下来,遮了司阙的身影。她隔着床幔相望,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目光逐渐变得虚空。

起先还计较着,较劲似的想要他爱得更深些,想要他对她全心全意恨不得掏心掏肺再也不会说半句谎话。然而自从被他从东宫带出来,很多事情变得说不清。那些原本在意的事情,也变得没那么在意。

那么未来呢?

尤玉玑微微蹙起眉。

他们两个人有了分歧,他们想走的前路并不一样。她盼着离开陈京,回司地也好,回母亲的宿国故土也罢,总好过留在陈京,所求不过自在些。

而他和天下大部分男子一样,开始为权谋。

权势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危险的东西。

尤玉玑慢慢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腹部。她不想再将责任推给孕期情绪敏感,她知道是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了。

“阿姐!”窗外响起尤嘉木的声音。

尤玉玑立刻转身,朝立在庭院里的弟弟低声说了句就来。她将窗户关上,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见没有吵醒司阙,才悄声走出去。

尤嘉木站在院中,看着姐姐走出来,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姐姐的肚子上。他很快移开视线,笑着说:“姐姐,我们好久没一起走一走说说话了!”

“那嘉木给姐姐讲一讲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尤玉玑笑笑,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后院的花园去。

尤嘉木很开心地跟姐姐讲起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只是偶尔视线不由落在姐姐的肚子上。他与元逸哥哥回来时,便发现了姐姐有了身孕,姐姐没有主动说什么,他忍着好奇也不敢多问。

尤嘉木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

尤玉玑转眸望过去,见他神情呆呆的。尤玉玑笑笑,抬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尤嘉木回过神来,立马摆出一个笑脸。

尤玉玑有些累了,扶着围栏在凭靠坐下,她含笑问:“嘉木何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

尤嘉木泄了气似的挨着姐姐坐下,低声开口:“姐,我只问你这大半年有没有欺负你?”

一句话问出来,他整个脊背都绷紧了。第一次上战场打仗时都没这般紧张过。他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姐姐,不希望看见姐姐眼中任何可能出现的躲闪目光。

尤玉玑笑笑,拉住尤嘉木的手。别看年纪不大,他的手很大,上面还布着一层茧。尤玉玑拉着尤嘉木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尤嘉木吓了一跳,瞬间将手缩回去,背在身后。他眉目之间竟有几分畏惧。

尤玉玑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她重新拉住尤嘉木的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她垂着眼,声音温柔:“嘉木要当舅舅了。”

尤嘉木张了张嘴,想说姐姐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你真正的姐夫现在在姐姐房里睡着。”

尤嘉木瞬间扭头朝姐姐房间的方向望去,两个人走了有一段距离,白墙与树枝掩着,已看不见姐姐的房间。他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尤玉玑,嘴巴长得大大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尤玉玑抬手,抬一抬尤嘉木的下巴,将他的嘴巴合上。她柔声说:“我们很好。只是他身体不太好,近日事情也多总是奔波。等忙过了这一阵,再让嘉木正式唤她姐夫。”

尤嘉木眉头仍旧拧着。

分明姐姐这样说,他应该放心才是。可是名分不在,他瞧着姐姐鼓起的肚子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重新打量姐姐的表情,自昨日归家回来便悬起的心慢慢放下。

“阿姐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些。不过若有什么不舒心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和嘉木说才行!”

“嗯。”尤玉玑含笑颔首。面对家人时,她总是温柔的。

“哦对了我这里有糖!给姐姐买的!”尤嘉木从腰间荷包里翻出几块糖塞进尤玉玑的手里。

他的视线越过尤玉玑望向躲在梧桐树后的尤衡,冲元逸哥哥使眼色。明显姐弟两个的谈话尽数被尤衡听见了。尤衡咧着嘴笑,冲尤嘉木点头。

两日昨天归家发现尤玉玑有了身孕,这两人昨天晚上皆是一夜没睡,思来想去,让尤嘉木今日过来谈谈话。而尤衡则躲在暗处抓耳挠腮地偷听,倘若真是鸢鸢被人欺负了,他一个暴跳就冲出去砍人!

尤玉玑垂着眼睛,慢慢剥开糖纸,将橘色的糖块放进口中,假装没看见尤嘉木朝她身后拼命挤眉弄眼。

尤玉玑早就看见蹲在梧桐树后躲着的二哥了,毕竟近十尺的身量,可不是那么好躲的。

思索着二哥那身量蹲在树后躲着应当不会太舒服,尤玉玑一块糖没吃完便站起身要回去。尤嘉木送尤玉玑往回走,尤衡这才站起身,敲了敲蹲麻的腿。

尤嘉木将姐姐送到小院门口便跑开了,飞快跑去给尤衡汇合。兄弟两个商量着了一下,去屋子去抓人显然不太好,不如派人守在尤府各个门口,铁了心要看看偷香人是何方神圣!

可惜,他们两个并没有能如愿。

确切地说,尤玉玑回了屋,悄声挑开床幔时,床榻空空,已不见了司阙的身影。尤玉玑在床边立了一会儿,悄声将床幔放下。

她回头走向桌边,上面放着一支步摇,是司阙留下给她的。她在桌边坐下,捏着步摇轻轻晃了晃,目光柔弱无力地跟着晃动的流苏。

不多时,景娘子脚步匆匆进来禀告陈安之来了。

“上午闹了那么大的笑话,这会儿往这里来,不知道是不是又黑着张脸没事找事!”景娘子不悦抱怨。

景娘子这话反倒让尤玉玑想起了翠玉,她竟是没有想到翠玉会有这样的造化。尤玉玑走向梳妆台,取出抽屉里的信封,起身往外走,她询问:“春杏那边都安排好了?”

景娘子点头:“夫人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眼看着尤玉玑跨过门槛,景娘子赶忙上去搀扶了一把。

陈安之焦急等在花厅里。从王府赶过来时,他满心想着司菡的话,匆匆赶过来这一趟是为了寻他心心念念的阙公主。然而真的到了尤家,他不由又多想了其他——想到这半个月自己无数次的决心和打算。

不是说好了回来之后洗心革面,善待一妻一妾再不准后宅那般乱了?

他签下名字的和离书还在尤玉玑的手中,外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尤玉玑从他签下和离书那一日起便不再是他的妻。

当下之际,应该先将尤玉玑哄回去才是。

毕竟,在这场姻缘里,他的确有错,当初听信方清怡的诬陷挑拨没少冤枉、斥责尤玉玑。事已至此,他为了未来的平和生活,勉为其难低头一次也无妨。

至于阙公主?既然阙公主与尤玉玑关系好,他将尤玉玑哄回去了,还怕司阙不回去吗?纵使这两个可怜女人曾相拥取暖,日后有了他的疼爱,她们知道了他的好,自会安生下去。

她们两个人关系好,也好。这样三个人的后宅才会更和谐……

脚步声打断了陈安之的思绪,陈安之回头,望向出现在门口的尤玉玑。屋外的暖阳落在她的肩上。陈安之怔怔望着尤玉玑莹白如雪的脸颊,也不知是不是这么久军中生活不见女子,恍惚间竟被这一瞥惊艳。

八个月不见,尤玉玑不见清瘦,反而变得腴润了些,面色极好,皎若明月。她仍旧穿着喜欢的浅紫色裙衫,布料轻盈,裙尾无风自动。只是多加了一件鸭卵青的宽大披肩,绕过臂弯,一边长一边短地垂在身前,将上半身半遮着。

瞧见尤玉玑比他离开时更丰腴了些,陈安之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难道她这里就不曾担忧过他在军中吃苦受伤,甚至有性命之忧?

尤玉玑跨进门内,款款走过去坐下,动作自然地理了理披肩,搭垂在身前腿上。

“正想去王府寻世子爷,没想到世子爷这便过来了。”尤玉玑略一抬手,“世子爷请坐。”

“想要寻我?”陈安之望着尤玉玑的眼睛,重新在椅子里坐下。

抱荷带着侍女端茶水、点心进来。她将茶杯重重放在陈安之面前,转身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尤玉玑问:“不知王妃可与世子说过一起去宗门送上和离书之事?”

陈安之的眼睛瞬间黯然下去。这事昨天晚上王妃便让身边的谷嬷嬷说给他听了。陈安之很是不高兴,觉得王妃趁他不在家时,私自做决定是很不好的行为。他本是想去找母亲问问可有回旋余地,思及母亲刚生产没几日不宜叨扰。再者后来他得知阙公主不见了,他便将事情放在了一旁,直到今日登尤家的大门。

“听母亲说了,只是……”陈安之有点不知该如何挽留。

“玉玑。”他认真喊她的名字,目光真挚言辞恳切,“这一趟随军八个多月,我想了很多。过去的确是我有眼无珠,被小人蒙蔽、挑拨,对你不够好不说,还说过许多过分的话。这些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景娘子立在尤玉玑身后,听着陈安之如此真诚的道歉,在心里嘀咕:早干什么去了?她视线落在尤玉玑身上,宽大的披风遮了尤玉玑的孕肚。

尤玉玑神色淡淡,听着陈安之的诚挚道歉,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越是如此,陈安之心里逐渐开始慌。他不明白尤玉玑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他如此真诚的道歉,也换不了她一个表情?

陈安之坐立不安地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他舒出一口气,将茶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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