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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顿了顿,继续道:“我就想,盛世都是这个样子,我想做得更好。”

如果他和汉高祖一样,代表着底层老百姓抗争千年的“天命”,如果只是做到史书中盛世那种地步,他不甘心。

何况他还有个神仙儿子。

他必须、也应该能做得更好。

“当然,我也知道,光靠杀,肯定是杀不出一个盛世。”朱元璋摸了摸脑袋,得意笑道,“但我有个厉害的儿子。我先帮他把这天下打下来,把鞑子都赶出去,再把贪官污吏都杀怕。之后儿子再治国,肯定会容易很多。”

宋濂和叶铮:“大帅,你儿子多少岁?”

朱元璋竖起大拇指,露出并不太白的八颗牙齿:“五岁了!”

宋濂和叶铮:“……”

你现在就指望才五岁的儿子,你很……

两位大文人把心中骂人的话生生咽下,仿佛咽下了一口老血,有点内伤。

朱元璋还在那里憨笑:“宋先生,叶先生,你们是不是不走了?”

宋濂和叶铮同时叹气。

“嗯,不走。”

“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但大帅,你的性子还是改改吧。至少伪装一下。”

“是啊大帅。我知道你心系老百姓,但治理国家还是得读书人来。你若在他们中名声太差,就算你打下了许多城池,谁来帮你治理?”

“至少装装样子。史书中有许多例子,大帅,我可以为你讲解。”

“虽一些读书人迂腐,但总有能用到他们的地方。物尽其用,大帅你应该懂得。”……

宋濂和叶铮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劝说。

朱元璋啊啊哦哦地敷衍,看上去虚心听教,但宋濂和叶铮都知道,这人绝对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

朱大帅还不是皇帝,就已经颇具暴君乾纲独断的雏形。

两个大文人相对叹气。

“那你走吗?”

“不走。你呢?”

“濂修儒也修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呵。”……

朱元璋干咳一声:“他们打起来了?”

亲兵:“也不算打,就是互相踹了对方几脚。”

朱元璋失笑:“没想到这两个文人私下性格挺……挺有意思。”

亲兵心道,再有意思,应该也不会发展到李先生那样,挥舞着拳头追着武将揍的地步。

应该。

朱元璋挥挥手,让亲兵退下。

他穿过徐达的院子,抢了正在庭院中吃夜宵的徐达的烤鸡,一边啃鸡腿,一边回“陈国瑞”的宅子。

祭祀后不能吃肉食懂不懂!烤鸡没收!

徐达看着朱元璋的背影,悄悄对朱元璋比了两个中指。

朱元璋回到“陈国瑞”的宅子,啃完鸡后,洗澡换衣服,穿着一身文人的宽松袍子,点起油灯,盘腿坐在榻上,从枕头下取出《马氏哲学》继续看。

这本《马氏哲学》的目录十分混乱,朱元璋怀疑陈标是想到哪就写到哪。

胡乱写了一些颠三倒四让人看不懂的内容后,陈标终于开始写“总纲”。

第一部 分是辩证唯物主义。

朱元璋已经很努力看了,但那什么物质意识唯物唯心,字他都能看懂,连在一起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朱元璋愁眉苦脸。不愧是天书,念着和佛经的催眠程度差不多了。

算着时间,就算李贞再怎么拖延,明日陈标应该也到了。

朱元璋把看不懂的部分翻过去,不再死磕,看向下一部分。

历史唯物主义。

……

“阿嚏。”陈标揉了揉鼻子,“什么味道?”

李贞嗅了嗅,道:“像是香烛纸钱的味道。”

陈标捂住鼻子:“这也太浓了。”

李贞道:“听说大帅昨日在扬州城立碑祭奠扬州城死难的百姓,所以味道才这么浓。”

陈标嘀咕:“他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堆上吗?等他以后屠城的时候,他还怎么狡辩?”

李贞疑惑:“大帅为什么要屠城?他没做过屠城的事。”

虽红巾军不是从一开始军纪就那么好,做过入城后抢劫的事。但若说专门屠城,至少朱元璋的部下们还没有做过。

陈标道:“那个被李叔暴揍的常遇春不就喜欢屠城吗?”

李贞哭笑不得:“标儿,你从哪听来的谣言?常遇春今年才刚独自领兵,仗还没打几场,或许他的部下也有杀良冒功的坏习惯,但屠城绝对没做过。”

这个时代,无论谁的军队都免不了破城后抢劫,更免不了杀良冒功。所以在世人眼中,这算不上污点。

陈标道:“现在没有?那可能是以后吧。啊,可能是我记错了。哎呀,鼻子好难受,阿嚏,阿嚏,阿嚏!”

陈标捂着鼻子连连打喷嚏,打得双目通红泪眼汪汪。

李贞赶紧裁了一截防蚊的薄纱,裹在陈标的口鼻处,替陈标遮掩住过浓的香灰味。

陈文正试图嘲笑陈标太娇弱,但在陈标举起小拳头时,他果断闭上嘴。

当陈标要用小拳头揍人时,就证明陈标真的生气了。

虽然陈标那肉乎乎的小拳头谁也揍不疼,但陈标真的生气,就代表他在陈标消气前别想吃到好东西。

其实陈文正不是特别贪那口吃的,无奈全家人都在吃好吃的,他一个人被孤立,那滋味不好受啊。

当李贞的车队进入扬州地界之后,就有朱元璋的亲兵亲自来接,引领他们直接去“陈国瑞”处,以免露馅。

每当朱元璋攻占了一处城池,陈记商行的人立刻就会来帮忙重建城中经济秩序。

李贞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其他红巾军将领的注意。

他们顺利驶入陈国瑞暂时居住的府邸。李贞下马,把趴在吊床上装死的陈标抱下来。

徐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当他看着蔫哒哒的陈标,担忧极了:“标儿怎么了?”

李贞道:“被香灰味熏的。”

徐达失笑,从李贞手中接过陈标,拍了拍陈标肉乎乎的小屁股:“怎么这么脆弱?”

陈标扯掉脸上薄纱,拽住徐达衣襟擦鼻涕,一边擦一边道:“我就是这么脆弱。我爹呢?我爹还好吧?没抽风吧?”

李贞带着陈文正和李保儿去收拾从应天带来的物资,徐达抱着拿他新换的绸缎衣服疯狂揩鼻涕的陈标往里走:“老大能抽什么疯?标儿你说什么胡话?老大就在里面,我带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徐达脚步一顿。

“我悟了!!我悟了!!!”

徐达脑门上开始冒汗。

听着屋内的鬼哭狼嚎,陈标呆愣了一瞬,然后使劲扯着刚洗完头的徐达垂在胸前的长发:“快!!快进去!!”

徐达抱着陈标往里冲。

进门后,朱元璋一手拿着“天书”,一手握拳,双手向上伸直,跪在地上仰望苍天,涕泗横流。

徐达赶紧放下陈标,跑向前:“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陈标大喊:“快抢走他手中的书!”

陈标高吼时,徐达当机立断,迅速抽走了正心神激荡的朱元璋手中的书本。

朱元璋一愣,然后怒吼道:“还给我!”

“怎么了怎么了?谁在嚎?遇到刺客了?”陈文正和李保儿听见吼声,急匆匆跑进来。

徐达赶紧把书丢向陈标,然后被朱元璋一拳头捶倒在地。

朱元璋:“我的书!”

倒在地上的徐达一个猛扑,抱住朱元璋的腿:“快跑!”

陈标捡起书揣怀里,小胖指头一指:“快按住我爹!”

被朱元璋发疯的姿态吓得呆若木鸡的两义兄弟终于回过神,扑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朱元璋。

朱元璋胳膊上腿上挂了三个人,还能一步一步往陈标那里挪动。

他语带哀求,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居然落下了泪珠:“标儿,天书给我,让我看一眼,再看一眼……”

挂在朱元璋身上的三个人:“!!!”

我家大帅/义父看天书走火入魔了?!

朱元璋:“标儿!”

陈标一步一步往后退:“爹,爹,你冷静,别吓我,哎哟!”

陈标的小短腿被身后门槛一绊,往后栽倒,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