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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饭局人不多,来的都是公司骨干。

杨平山显然也是没想到老爷子会来,这会儿也只能笑眯眯地举着酒杯跟人敬酒,“您怎么过来的?”

司徒明天很老实地喝着向园给的王老吉,“你这问的,当然是坐飞机了,我难道跨过山和大海走过来?”

小老头脾气还是很暴躁。

小老头说话还是很呛人。

杨平山自讨没趣,不再搭腔。

司徒明天酒瘾犯了,趁着向园上厕所的功夫,众人就见他迅速把王老吉给喝完了,开了瓶雪碧,满桌一人一杯倒下去,再把茅台倒进空雪碧瓶里伪装成雪碧的样子,然后心安理得地小口小口嘬着茅台等向园厕所回来。

估计这傻丫头不会发现。

然而,向园才刚坐下没一会儿,那眼神就时不时地往他那边瞟,瞟得司徒明天心直虚。

不至于,以前拿白酒冒充王老吉这丫头都没发现,最近变聪明了?

不等司徒明天反应,向园直接拎起他的雪碧瓶朝着瓶口闻了闻。

二话没说,被没收了。

一众人就看着小老头又怕又气,最终向园还是给了老爷子一点面子,倒了半盏,“行了,就这点。”

行了。

小老头哄顺气了,喜滋滋地嘬了一小口,开心地挑了下眉毛。

气氛终于热了些,大家提着的心也都纷纷放回肚子里,生怕这俩祖宗今晚就光顾着跟对方置气了。

其余酒陈书几人分着喝了,包厢灯光敞亮,衬得大伙红光满面。

酒酣耳热之际却迟迟没动筷。

老爷子不动,杨平山不动,其余人更不敢动。向园皮归皮,在老爷子底下到底还是守规矩些。李永标越瞧这丫头眉眼的神态跟老爷子越像,这事儿要放到公司去说,还指不定怎么诈呢。

作为半个东道主的李永标憨笑着招呼:“人齐了?咱们先吃?”

司徒明天眼皮一掀:“等会。”

“啊?”

原本准备去拿筷子的众人又齐刷刷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老爷子。

司徒明天:“我还请了个朋友,马上到了。”随后吩咐赖飞白:“你下去看看。”

赖飞白转身出去。

杨平山抿了口酒说,“谁啊?”

司徒明天:“梁秦梁教授,你也认识的。他这两天刚好在西安。”

向园蓦然抬头,视线对过去,司徒明天随即看向她,“你应该不记得了,以前跟你妈妈是朋友,研究航天飞行器的。”

向园记得,但并不是从她妈妈的口中。

是听徐燕时提过,梁秦曾经是他的老师,也数次拒绝国外的高薪,将毕生精力都投身于科学,奋战于祖国前线。

也是一个,无论是在他顺境,还是逆境,都支持他每一个决定,不曾干预他。

只是告诉他——

不管你未来做不做科研,一定要做这人世间,最自由的灵魂,然后,尽兴而归。

虽然他从来不提,但向园知道,这是徐燕时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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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包厢水晶灯吊顶,灯光亮灿,墙面四周折射的光亮把整个包厢照得透亮。四角摆着四台落地灯,灯杆雕花玉锦,晕黄色的灯光融合,显得气氛不那么浓烈,氛围更柔和,门口立着一米多宽的屏风隔断,透纱般,有人进来,模模糊糊能先瞧见个人影。

梁秦进来的时候,众人先是瞧了个身影,随后从旁侧进来,五十上下,面容刚毅,身板笔挺,一件黑色夹克衫,脖子上斜围着一条灰蓝色的格子围巾。典型的科研人。

司徒明天率先招呼,“老梁,来,坐这。”

梁秦不太热络,冷冷淡淡过去在老爷子一旁坐下,跟徐燕时有点像,向园以为是科研人都这样,不兴商人酒桌上那一套。

于是,向园瞧着司徒明天各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司徒明天:“怎么过来的?”

梁秦:“坐公交车。”

杨平山听见这问话,忍不住哼唧一声,在心里嘀咕:还说我,瞧瞧你这找话题的水平。

都是青铜,比谁更倔强呢这是。

司徒明天干笑两声:“坐公交车好啊,方便还不用钱。我都好多年没坐公交车了。”

梁秦斜眼:“六十五以上的老人才,我才五十。”

众人:“……”

司徒明天:“喝点茅台?”

梁秦:“单位不让喝。”

司徒明天维持着笑容,锲而不舍地贴热脸:“那就吃点热菜。”旋即给向园介绍:“这是梁秦,梁教授,你妈妈以前关系很好的朋友。”

梁秦表示关系其实也一般。向园母亲是个在学术上非常刁钻的人,两人曾经还因为某航天学术问题上展开过几次激情澎湃的论文大战。虽然向园母亲在学术界名声显赫,但后来结婚结得所有人都跌破眼镜,本以为她嫁入豪门是为了钱和名利,可偏偏,这女人又为了科研牺牲了家庭。以为结婚后她会退出科研一线,结果她没有,日日夜夜呆在实验室,听说连孩子都是丢给公婆带的。

梁秦觉得她矛盾又神秘,后来发现她发表的每一篇论文观点就都十分犀利。虽然他俩观点不同,在学术上也佐见颇多,但论敬业和奉献,他自愧不如。

司徒明天邀请他的时候,心里其实也知道这老头子想做什么。

开春年后在图斯兰有个航天信息学术讨论会,原本东和是有名额的,邀请函也下发给了总研发室这边,但是因为韦德明年要同他们解约,院里就考虑把东和的名额给拿了。

之前徐燕时在这边工作,梁秦多少也知道一点,司徒明天这两年专注人工智能AI医疗这方面,对导航系统这块已经丧失了信心了,时刻准备转型。图斯兰的会议是这两年的重点,到时候微博和电视都会转播。各个部门都已经准备大肆宣传一波中国的航天技术。

能在这个会议上亮相的公司,国民地位会直线上升,无论转型做什么,在打一波爱国的标签,公司信誉度各方面的形象都会直线飙升。司徒明天这时候找他,不过也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这事儿梁秦本来不想插手的,但只要想到当初那小子曾经处处不得志,每年回北京都躲着他,怕被他瞧见那消沉模样就答应下来了。

所以,这是替他学生出气来了。

向园是瞧着这梁秦来者不善,可司徒明天是浑然不觉呀,他哪知道,徐燕时是梁秦的学生,还是梁秦平日里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的得意门生。

梁秦不光怼司徒明天,谁都怼。

杨平山要他多吃点青菜降血脂,他要杨平山多吃点核桃补脑。

黎沁打圆场敬他酒,梁秦纹丝不动。

向园瞧他有点可爱,看这阵仗,是给徐燕时出气来了。

随后,司徒明天说他是向园妈妈的好朋友。

梁秦又不温不火地说:“其实不算好,您儿媳妇曾经写匿名信骂过我,她说别人的论文写得烂是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我的论文写得是老大爷的尿不湿。”

全是拉不完的排泄物。

到底是饭桌上,梁秦还是礼貌的,没把这个形容词说出来。

梁秦:“这就算了,我评教授那年,还去院士那里举报我,说我乱搞男女关系。”

司徒明天凑过去,悄咪咪一脸八卦:“那你乱搞了没有?”

梁秦横斜眼看他:“我当时在合法追求我的妻子。”

“……”

司徒明天倒也不是急性子的人,本来只是想让梁秦过来吃个饭,生意场上的事情以后再谈。

结果被梁秦一口拒绝。

“不用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跟司徒先生您当面说一下,图斯兰的会议,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司徒明天下意识问:“谁啊?”

包厢空调打得高,也不知是热还是酒灌得,大家脸都有些闷红,梁秦则清清醒醒地坐在这堆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声音朗润,是独有的中年人浑厚,其实他跟徐燕时有点像,特别是说话的口气上。

向园仿佛看见了一个老年版的徐燕时。

但徐燕时老了之后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空调风嗡嗡嗡地吹,包厢内气氛混热,众人的注意力,忍不住都集中了些,全竖着耳朵听梁秦说话。

于是,那晚的第二个炸弹,轰然炸开。

原先向园那波炸的,湖面上还余音袅袅,微波轻荡的,此刻紧接着,又被人投下一块巨石,在所有人的心里,掀起了万张巨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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