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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孙开祥的身体查出了问题, 琅华就执意要带父亲去B城手术,孙施惠随即就点头了。

到底她是姑姑,也是女儿。怎么论资排辈, 作侄儿的都不该越过去。

为此,孙施惠几乎半年的战线是两城跑。

多少个晚上,他负责守夜爷爷,吃喝拉撒那种。然而, 这些年, 施惠唯一一桩心事,就是求孙开祥上汪家门求亲。其他,他别无低头。

这回, 老爷子正式在早饭桌上知会施惠,可能过几天他要接个人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桌边喝茶的施惠不置可否, 吃一块腌过的姜片,眉眼里轻微的情绪,却是朝汪盐牢骚的,“老汪的口味真怪。”他还记得上次在岳父那里,老汪要他吃姜的事。

话音将落,重新答复爷爷的话,“嗯,那就让齐阿姨帮着收拾房间吧。”想着,或许不必, “总之, 你们看着添置。”

孙施惠指派的人是齐阿姨。只字不劳作阿秋。他想到什么再补充, “我上午再跟琅华通个电话, 既然她同学在, 提前去做检查也是好的。周主任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周三周四的样子。”

孙开祥今早的进食少了一半, 半碗清粥都没吃得下去。拿揩手的消毒毛巾掩住口鼻,闷闷咳了好几声。汪盐想要去帮忙的时候,爷爷微摆手,示意无妨,也再正色朝施惠,“昨天琅华因为这事已经和我较量过了。”

较量过了,也好过一家子都知道了,孙施惠最后一个。他从来只是个被知会的人。

“这事我和当初您去B城开刀一个态度,先琅华再施惠吧。”某人口里念自己的名字,他始终不是孙金锡,他难替任何人。“您要接任何人回来,那是您自个的权利。”

到此早饭结束。孙施惠催汪盐快点吃,别迟到了。

直到二人在前院停车场那里分手,他跟汪盐抱歉,“今天你自己开车去公司应该没问题吧?”

汪盐拎着她的包,不作声地站在他面前。孙施惠丝毫不网开一面的样子,“我今天有事,晚上见。”

如果没刚才桌上那一出,汪盐真得会把他这个德性定性为非暴力不合作的渣男行为。

昨晚她认认真真说不可以。

孙施惠嚷了两声,倒也翻身回头了。没意思极地催着,关灯!睡觉!

就在汪盐心里骂他,脑子里只有这些!

孙施惠却像捕捉到她脑电波似地,于静谧里,“汪盐,我没那么下作,你不高兴的话,我一点不想勉强你。”

早饭,汪盐还吃了一碗南瓜小米粥。孙施惠一口没吃,只喝了半盏茶。桌上爷孙俩的机锋也没少。

汪盐看孙施惠面上不显,可是四平八稳的话里满满的讥诮与讽刺。他说爷爷接任何人回来都是他的权利。

甚至该是权力。

半路分手的夫妻,怨偶,哪怕没了名分,说接回头就接回头。

而当初,七岁的孩子只想着他能有安全感一点,求爷爷把妈妈和阿姐也接过来,得到的是大家长情的训斥和狠心的人性剖白。

血淋淋地告诉他,你母亲不要你了,把你卖了换钱了。

同样是母亲身份,到底琅华比施惠贵重些。汪盐时常想,如果当初遇到的孙施惠,就是普通双薪家庭长出来的孩子,他会怎么样?

还是这样冷漠刻薄?或者打落牙齿和血吞。明明,他一早上一身的隐忍与怒火。因为不干他的事,他却偏要以一个继承者的姿态听这一地鸡毛。

眼前,孙施惠往老姚停车的方向那里走去,身影离汪盐越来越远,站在那里的人想起他昨晚的那句:就是不喜欢你背对着我。

“孙施惠!”汪盐到底喊出声了。

走远几步的人回头,听到汪盐说,“我有点累,不想开车了。”

正装领带的人冷冷地静默了两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因为他今天也不想给她做司机了。

看着汪盐走过来,押一般地把她塞进车里,知会老姚先送汪盐去公司。

通勤的路上,汪盐几发看他,某人都是闭目养神的寂然。

汪盐和他说话,问他昨天咖啡那一单多少钱。

“忘了。”

第二个话题,“联名杯出来,送你一个,要不要?”

“没兴趣。”

第三个话题,“我要给老汪定今年仲秋沉浸式夜游园林的昆曲门票,你别忘了提醒我。”

“老汪这么风雅?”

“因为他和我妈第一次约会就是去游园。那时候还没有开放夜游的项目。”

孙施惠听到这才淡漠睁开眼,不期然地岔开了话题,“汪盐,你在干嘛?”

“……”

“在安慰我吗?”

“……铁人还需要安慰吗?”

“呵,我是就好了。”孙施惠揿下车窗,由风灌进来,来淹没他难抒怀的一口气,再阖上窗,“实情告诉你,很烦。汪盐,我无比厌倦这最后知情人的生活模式。”

而事实上,他或公或私,一直在扮演着这最后知情人,行使着最终决策权。

“我妈就说过,家事家事,其实真正和自己有关的事大概只有三成,其他全是别人的,却又关乎我们的事。模糊概念,统称为家事。”

孙施惠听汪盐这话,沉默良久,最后伸手来,都到她眉间了,又收回了。“门票很难买?”

“什么?”

“你说的什么夜游。”

哦,汪盐会意,再客观陈述的神情,“也不是难买,是我怕忘了。”有时候我们总会把珍重的事情认真记在哪里,一笔一划,却敌不过庸庸碌碌的明日复明日。

“我来出钱,你来买,买四张票。”

“嗯?”

“我也没夜游过园林。我约你,你爸约师母。”

“……”汪盐静静瞥说话人一眼,“这种专场沉浸式的门票不便宜哦。”

孙施惠回盯她一眼,“汪盐,我今天心情不好,休战好不好?”

随即他低头去翻手机,手指打字了一会儿,再把他的微信页面亮给她看。

该死的孙施惠,他即便扑克着脸,也能精准招惹到汪盐。因为他把她微信名备注成门票,“在你没有买到前,我不会改回来的,且永久置顶。”

这样,她忘了,他也不会忘。

汪盐看着他的微信页面,不禁好奇,“你之前给我备注什么?”

“别理汪盐。”

“孙施惠,你这个变态!”

“不是吗,你哪回不是这样。汪盐,我在B城的那几个月,你一通电话都没有给过我。”

“……那是因为……”

“嗯?”他等着她的解释。

因为孙施惠中途几次回S城,他都没有联络她。汪盐只觉得他忙碌的价值里,从来没有一秒一空拍有她的余地。

汪盐难得的莽撞,“因为我觉得你不需要。也不想傻里傻气地给你去通电话,然后没人接,或者被你掐断。”她如是说着,无端掉了几滴眼泪,别过脸去,预备拿手抹掉。

孙施惠一时扽她回头。看着她的眼泪,才要说什么,汪盐情绪上头,控诉他的同时也提及了从前,“孙施惠,不接我的电话已经是我交际里最顶级的黑名单。我真的恨透这种行为了。”

汪盐实在不想再在他这里体会到这种冷漠、甚至是冷暴力。

她宁愿什么都没有,朋友也从来不比爱情逊色什么。

心情不佳的人说过的,今日休战。哪怕她这一陡然的眼泪,未必全为他流,孙施惠也抽着纸巾给她擦。

一面擦一面告诉她,“我不接你电话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忙确实难离席,二是没听见。”

“汪盐,不存在第三种。我哪怕不想接了,也会告诉你。”

“我这么说,你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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