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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礼拜天。

汪孙二人一早驱车回了乡下老宅。

要过端午, 阿秋一早就在几道门院上寄上了菖蒲和艾叶,倒悬着,一年都不拿下来。

如今每日三餐的采买还是齐阿姨, 但阿秋的回来,到底让齐局促。两厢也不搭嘎的样子,各作各的。

齐阿姨忙厨房,阿秋其实是帮着一点一点布置老爷子的身后事。

汪盐的车子才在前院停下来, 阿秋看到驾驶座上下来的是施惠。心想, 到底还是老婆重要点,他忙回来,也头一站顾老婆。

哼, 要不怎么说养儿子没意思的。天下乌鸦从来一般黑。

外头才六点半不到,孙施惠进门头一件事就问阿秋, “爷爷起了吗?”

穿廊下,他自己拉行李箱,汪盐跟着他后头,阿秋在最末。

“起来了。你奶奶陪着呢。”

孙施惠头也不回,“通知周主任过来一趟,另外,准备早茶。周主任这一向开始吃素了,注意点。”

阿秋领会,但提醒施惠, “昨儿个就准备喊的, 爷爷没肯。”

“就说我说的。”

“好。”

孙施惠人都没进自己院子, 就先去了孙开祥那里。

一早, 听了医生上门的判断, 又陪着用完一顿早茶。回自己院子的时候, 外头才八点钟。

汪盐不用问,看他脸色就知道不乐观。

昨天他们谁叫喊医生,爷爷都没肯。到底由孙儿作了主。

孙施惠合衣就在明间沙发上躺下了,汪盐知道他心烦,甚至都没和他说话。

倒是他躺着,一只手握拳搁在眉心上,缓缓和汪盐道:“你回头跟阿秋说,从今天起,一切见客全免。”

“家里本家也是?”

“也是。就说我说的。”劳心费神的上门事情,孙施惠属意,一桩都不允许了。

说完,汪盐翻着杂志,沙发上的人就睡着了。

不到中午饭的工夫,琅华风风火火杀回来一般。

汪盐领着园艺的师傅在点检花园里几棵栽植了数十年的树木,保养捉虫。尤其他们院子后头的那棵流苏。

师傅说年岁超过他了。

汪盐说,是的。

听说这棵树,是孙施惠父亲出生那年,孙开祥和富芸芸亲自种的。

那时候这里的老宅,还只是小小三间。

她在这和师傅交代什么呢,琅华突然艳丽地站在后院的月洞门边,吆喝汪盐的架势,“孙施惠人呢?”

“不是在睡觉?”

琅华冲她白一眼,一副和你说话浪费热气的样子。转身就要走,顺势瞥一眼那燃燃开花高耸挺立的流苏树,面色随即冷灰了下去,“睡觉。你们夫妻俩白天全不干人事。”

等汪盐追着琅华的脚步动静,找到她时。琅华站在老宅多少年没用过的游泳池边上,来回跳脚。

因为泳池里的人,迟迟不上来。孙施惠一口气游了五个折返,他才从水里冒头,琅华就质问他,“什么叫我必须搬回来?”

出水的人,撑着手上岸。然后往边上的沙滩椅一躺,湿发上的水甩的琅华一脸都是。

孙施惠拿长毛巾盖在身上,为难人的口吻,“你觉得你做姑姑的,冒冒失失杵在我跟前合适吗?”

“孙施惠,你少来!前脚我和你老婆吵架,后脚就通知我搬回来是吧?”

赤着上身,遮阳伞盖住他半张脸,孙施惠没多大精神地应付琅华,“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孙施惠你可真小人……”

“够了!”躺着的人突然光火的样子,“孙琅华,我是知会你,不是和你商量。老爹老妈都是你自己的,你给我清爽点!这些日子不和你计较,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影子在哪里了是吧!”

“从今天起,你我轮流值夜。不要去你老爹那里闹,一句话,你不回来,我就也搬出去。”

“琅华,我已经仁至义尽。前头不要你管,是体谅你女儿家。服侍老父亲不方便,如今,生死关头,也不必谈什么男女大妨了。这好歹有个我呢,没有,你一个人就不能把老爹打发掉了?”

琅华自幼养尊处优,要说哥哥或许小时候还多少短一些什么,琅华出生的时候,父亲生意已经做得稳且大了,她真真是个小姐身子小姐命。

打小父亲管她就少,她事无巨细体会父亲的也少。

偏这个关头,生母还回来了。

这一个多月,琅华其实是避讳着的。不得已不会回来,她也早已习惯凡事撂给孙施惠料理了。她这个侄子,琅华在外人面前,唯二认可的就是颜值和办事能力。

然而,今天,孙施惠一通电话,招琅华回来,是搬回来,没有商量。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琅华知道家里不缺服侍的人,孙施惠这样,无非就是想为难她。

“我想你安分点。”

“就因为我和你老婆吵了几句?”姑侄二人一齐看不远处的汪盐,旁听的人一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孙施惠第二发渣男发言,“你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先管好你老婆,我不去管她,她倒是也管起我来了。”

“是的,所以我说她了。她好人家出来的孩子,根本不懂我们这种家庭,姑侄不过是打个照面而已,谈什么和气,装什么矫情,对吧!她就该由着你把你亲妈骂得下不来台,然后冷眼旁观地在边上,最后当个笑话地说说就散了。”

“琅华,这些年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有人沉默良久,“是不是我不为难你老婆,你就不为难我了?”

“你可以继续为难别人。包括汪盐。但是你搬回来这件事,没得改。琅华,你比我清楚,不是我为难你,我占了你位置。这样舒适区的洗脑包你还要吃到哪天为止!”

任性的大小姐眼看着谈不拢了,抬脚就走。孙施惠躺在那里,懒散地喊她,鲜少正经的口吻,“姑姑,你我暂时讲和吧。你父亲、我父亲的父亲,没多少日子了。”

“咱们家,一天假模假样的和气都没有过。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也是个没福的气数!”

琅华走了后,孙施惠又扯开身上的长毛巾,一头再扎进水里。汪盐在边上坐了许久,浮光换掠影,他才缓缓游过来,两只手臂枕在防滑地砖上,借着浮力朝岸上开口,“气糊涂了。有个事忘记跟琅华讲了,你买包的事。”

汪盐回来换了套衣服,裙摆在微风里,贴着她的脚踝。“我骗她的。”

“嗯?”

“没有包想买。”

孙施惠脊背舒展,阳光一时在粼粼水面上,像女士的高光盘打翻了,那些彩也沾到他身上来。平心而论,他身材线条很好。这是一个女人趋于成熟后,很固然也很客观的审美。他怪汪盐,“物欲有点淡。”这些日子,除了孙施惠送她的,她好像没有真正开口要过什么。

他们相处这些年,汪盐也只是二人缔结婚姻后,才接受他的那些珠宝衣服手袋什么的。从前,她不会要的。

因为她还不起人情。

很直接市侩,孙施惠给她买的第一件贵重物品就是钻戒。

眼下,水里的人哄岸上的人,“去挑一个。算是我替琅华给你赔罪了。”

岸上的人投他一眼,这是他一个上午下来,第一次有笑脸。汪盐不想扫他的兴,但也认真告诉他,

“不想在琅华那里买。”

“怎么,这么恨,不给她赚钱的机会?”

“嗯。这个包的支票先留着吧。”汪盐撇撇嘴,难得的女儿色。她不想承认,因为不想再见到那幅画。

兑现出他的承诺,孙施惠生意人的性情又展露无遗,“喂。你不觉得哪怕作为太太,也该给自己先生偶尔的仪式感吗?”

算起来,汪盐没有送过什么正经的礼物给孙施惠过。小时候互通往来的卡片或者小蛋糕什么的,他从来嫌弃。

久而久之,彼此成年后,汪盐也从来觉得他根本看不上她的东西。

事实也是,他衣帽间的那些行头配饰,比女人的显赫、气派。

当然,汪盐晓得那是他行走应酬的体面而已。

看着他今日份勉强的多云转晴,汪盐问他,“你又什么都不缺,你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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