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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我心口有些疼。”◎

虽说路上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 可太医一进入喻家之后,收到风声的喻家长辈都过来了, 还有不少平辈的人,围着玉棠阁,堵得水泄不通。

崔氏一直在抹眼泪,连带着几房长辈都忧心忡忡,边安慰着崔氏,边往紧闭的室内看。

老太太和喻将军最晚到,两人一过来, 众人纷纷让路。

因为总要有人伺候,喻凛一向不让丫鬟婆子近身,方幼眠只能跟着太医, 领着他的亲卫们进去帮忙。

喻凛一向意气风发,渊渟岳峙,少见那么虚弱的样子。

眼下的他,俊颜毫无血色, 薄唇苍白无比,退却身上的戎装之后, 壁垒分明的胸膛上刀伤剑伤遍布。

尽管太医已经倒上了最好的止血药粉,也还在流血。

其中有一道伤得最严重, 贴近心口,若非这一道伤势,他也不会昏迷发高热。

连太医都说, 若是再往下划深一些, 便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幸而还差那么一寸, 加上喻凛的身子骨强健, 底子不错,才能够撑住,能不能撑过来,还要再看后面。

方幼眠听罢看罢,拧着帕子给喻凛擦脸上身上的手,也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就好像在对待一个易碎名贵的摆件,都不敢用力给他擦拭。

她从来没有想过,喻凛有一天可能会死。

“......”

毕竟有史以来,他一直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和畏惧感,她只从喻凛的身上感受到威慑...沉稳。

他以一己之力撑着喻家,又广负盛名,得皇帝重任,统帅三军,辅佐太子读书,是整个瀛京人口中可望不可及,无所不能睥睨一切的存在。

久而久之,方幼眠也觉得他无所不能,深不可测无可撼动。

加上他出了那么多次朝廷的公差,每一桩都办得无比漂亮,不管是在边关击敌,帮助朝廷拓疆千里,亦或者审问刑部奸细,铲除靖州的匪患,稳固朝廷的根基,又或是处理宁王和长公主之间的龃龉...

仿佛所有繁杂理不清的事到了他的手上都变得游刃有余。

他也从来没有将公事带到家里来,方幼眠守着边界,亦不会过问,这还是第一次,明眼见到喻凛办公差背后的危险。

两人之前行房都只留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照耀着。

层层幔帐垂落,遮掩,里面只余昏暗。

她羞赧紧张,不欲跟他有除此之外,过多的行径。

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身上,只在亲密接触之时不得已感觉到过他挺拔的身姿,纹路分明的腹肌,孔武有力的臂膀。

偶尔身软无力,手攀附搭在喻凛的肩胛骨,指腹之类的,会触碰到他的背部,臂膀,身上,会察觉到他有伤疤。

尽管如此,可也从来没有真的见到。

今日才意识到,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居然有这么多?!看得人无比胆战心惊。

止血药粉已经倒了许多下去,没多久又被冒出来的血给淹没了。

太医施针喂药,热水端进端出,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喻凛的伤口才算是不流血了,撒上金疮药再进行包扎,血止住之后,吃了汤药,他的高热总算渐渐在退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因为太医说需要静养,又要顾忌着外面的唇舌,除却长房的人和老太太之外,其余几房的人都没有能够进来见到喻凛的面。

不过...从崔氏的哭声反应,几房也推测出喻凛伤势不轻了,方才那血水可是一盆一盆端了出来,流了这么多血,能是小伤?

二房又追着太医问了一遍,“凛哥儿果真没事么?”

太医是宫里的人,玲珑剔透,知道局势,没多说什么,只点头道,“都督大人的伤势是稳住了。”

只是稳住?后面的事就不说了?寥寥一句话未免叫人忍不住乱想。

老太太看着几房垂头丧气,欲要问得仔细的模样,呵声道,“凛哥儿一向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意外,此次有关他伤势的事,不允许任何人往外传,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动家法处置。”

喻凛受伤一事,关乎朝政,必要提前声明。

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几房的人连忙住口,点头应好,又接着宽慰崔氏,老太太和方幼眠,嘱托太医一定要住下,免得夜里又出什么事情,让大家束手无策。

虽说喻家几房的人往日里针锋相对,恨不得压对方一头,可也知道,喻凛是整个喻家的顶梁柱,若是他命不久矣,那喻家一定会大不如前,喻老将军和喻将军的功绩也会渐渐被忘却。

喻将军看着哭哭啼啼的崔氏,叹气皱眉叫她不要再哭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儿子?”崔氏见他面无表情,还有心情训斥人,忍不住哭着反驳。

喻将军知道崔氏心里难过,不叫她抱怨几句是不行的,索性没有说话,他只道,“太医都说稳住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现在命悬一线,你让我怎么喜笑颜开去面对?”

喻将军,“......”

崔氏数落着喻将军冷血,一点都不关心儿子,喻将军一话不接,只是默默听着,崔氏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心里的气越发不顺了。

她转过头,看到同样一言不发的方幼眠。

她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甚至连哭都没有哭,话也不多说两句。

瞬间又把矛头又对准了她,“你的夫君在里面躺着不省人事,你连眼泪都不掉一两滴,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往日里凛哥儿对你诸多维护疼惜,他如今出事,你好歹也要紧张紧张,担心担心罢?”

越想越觉得方幼眠冷血,她都快要担心死了,几房的人纷纷求着太医尽力,留下看顾。

她倒是好,跟块木头一样杵在那地方,一句话没有,垂着脸甚至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还在走神,说了两句才抬头看过来。

“...你是不是盼着他早死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崔氏越说越过分,声音也越来越大。

方幼眠蹙着眉头,没有吭声。

崔氏的脾气火爆,又是在气头上,她的公爹都不曾怎么回话,方幼眠做儿媳妇的,更是不好吱声了。

“行了!”

最后是老太太用力拄了一下拐杖,崔氏才噎了声音,擦着眼泪看过去。

“你好歹是长房的当家主母,满嘴里都说的是些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谁会想凛哥儿出事,而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只一味的哭诉撒泼,怪罪旁人就有用了?”

“凛哥儿是为朝廷受的伤,你应该高兴荣幸,而不是在这里诸多抱怨,若是传入官家的耳朵里,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崔氏吓得一怔,再也不敢回话了,她支支吾吾,“母亲...媳妇就是太担心了,这才失了方寸。”忘记还有宫内的太医在此。

“行了,都回去罢,这里有凛哥儿的媳妇伺候着,不需要那么多人,她是个沉稳冷静的好孩子,做事也知道分寸,若有事,会叫人来通传。”

“是。”众人应道。

老太太发了话,先叫宁妈妈带着人打理院子给太医住下,不可以有丝毫的怠慢。

几房的长辈叮嘱了方幼眠几句,随后便带着人离开,崔氏一步三回头推着喻将军出了玉棠阁。

耳根子总算得了清净,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看着方幼眠,“你婆母是关心则乱,说话难听了一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孙媳明白。”她都已经习惯了。

“凛哥儿交给你照顾了,还有他的侍卫随从,连带着玉棠阁内的丫鬟们,宁妈妈一会也会过来,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方幼眠点头。

老太太再叮嘱了些末梢细节,随后离开。

方幼眠返回内室,喻凛还没有醒。

摸着他的额面,已经彻底退却了高热,脸色也在渐渐恢复了红润,方幼眠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吩咐雯歌让小厨房做一些清淡小粥和小菜预备着。

抛开种种不谈,她不希望喻凛出事。

喻凛如今是她的夫郎,她明面上的靠山和依仗,若是他死了,事情必然会陷入死结,更别说摆脱了喻家。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还被人给抬了回来,最重的那道伤势,似乎是早就受的了,旁边的伤势更像是新的。

方幼眠百思不得其解。

千岭见她眉头蹙着,主动解答道,“大人在州郡处理水患堤坝时,因为此中牵扯颇多,涉及官员贪污贿赂,工部查账,州郡徇私舞弊,又要安置难民,处理堤坝坍塌处,事情多如牛毛,几日不得合眼歇息,体力不支。”

“谁知有人趁虚而入,买凶行刺大人,因为带过去的人手基本上都派出去了,留在身边的不够,大人房间里被人放了迷香,这才不敌中了招。”

想到喻凛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的警惕性,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地方碰到他,便已经被他给扳到压在身下...

方幼眠没有说话。

人在几日几夜没有合眼,又中暗算的情况之下,警惕性和防备的确会大大降低。

看到那道伤口,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惊险了,喻凛的武艺高强,若非如此,想必也不会中招。

方幼眠默然听着,她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问,“他...心口的那一道伤势是在州郡受的?”

“少夫人聪慧。”千岭点头,“因为受伤的事情不宜声张,唯恐乱了州郡民心,故而隐瞒下去便不好找郎中了,加上灾民居多,郎中和药材都不够,大人只能草草处理硬抗着。”

“州郡的事情总算是处理好了,剩下一些扫尾之事,太子已经请求陛下派了人去接应,大人便秘密返京,谁知赶路遇上大雨,又遭刺客,来者众多,且都是高手,大人本就有旧伤,这一动手,牵扯了旧伤复发,添了新伤,才昏迷不醒。”

难怪是被人给抬着回来,她是想过连夜大雨喻凛路上可能比较阻塞,谁知道竟然还有那么多的内情。

方幼眠下意识咽了一口气,她轻声问,“可知背后买凶的人是谁?”

千岭摇头,“只知与州郡前来刺杀的人是同一批。”

“由何判断出来的?”方幼眠问。

“刺客虽然杂乱繁多,可其中所用的武功路数出自同宗。”

原来如此。

方幼眠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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