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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都被他的豪言、目光逼得低下头去,心中颇是觉到受辱,却不敢回视,正待再开口说话,却单雄信话音刚落,又一将跨步上前,逼近到了梁师都的身边!

“嘡啷”一声响,梁师都急转眼时。

这将已将佩刀拔出了半截,雪亮的刀身赫然出鞘!

寒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杀气腾腾的眼神。

这将盯着梁师都,厉声斥道:“梁师都!陛下御前,尔竟敢自称‘仆’?再敢口出僭越之词……”他手腕微抖,刀锋轻吟,杀意凛然,“俺这口刀,先认不得你是谁人!”

却此将便是刘黑闼。

帐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屈突通、徐世绩、高曦、萧裕等将皆静默不语,只看着梁师都。

梁师都被刘黑闼那毫不掩饰的杀气逼着,何止脊背发凉,冷汗湿透内衫,额头上也不知何时,已是汗水淋漓。他到此刻,已是彻底明白,自己那点倚仗,在李善道面前,是何等不堪一击。

“臣、臣失言!陛下恕罪!”梁师都再不敢有丝毫犹豫,又一次“扑通”跪倒在地!

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干脆利落,几乎是五体投地。

他颤声说道:“臣梁师都,愿献朔方军民,为陛下犬马,效死命以报君恩!”

“哈哈,哈哈。”李善道哈哈大笑,起得身来,下到帐中,亲自将梁师都扶起,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胳臂,说道,“梁卿何须如此?黑闼性情刚直,卿勿见怪。起来吧。”顿了下,说道,“帐中诸公,卿尚不识。且从我来,我一一与卿介绍。”

扯着梁师都的手,到诸将近前,果是与他逐个介绍。

诸将的名字,梁师都每个都是如雷贯耳,一一见礼罢了。

李善道笑令从吏,说道:“天气热,梁公这出了满头一身的汗,还不取凉巾与冰酪来,与梁公解暑。”松开了梁师都,自还主位。随后,吩咐诸将归位,又指了指设在诸将以下,帐中末座的位置,笑与梁师都说道:“梁卿远来辛苦,且也坐下说话。”

却是直到此刻,称臣之后,梁师都才算获得了“坐”的资格。

则却又说了,不说现下,他好歹之前也是称过帝的人,“一国天子”之尊贵,而在於此时,李善道只令他坐於末席,这是不是有点轻视他,不够礼重他?实际上,这个末席的位置,将他与屈突通等将相比之下,非但不是轻视,且正是与他实力相符合的一个坐席。

这梁师都,尽管在朔方称孤道寡,毕竟是偏隅之地的夜郎自大。其地既狭,只朔方、弘化、盐州,加上雕阴半郡,三个半郡之地;又因位处边疆,民口亦少,总户不到十万,——如朔方郡,辖三县,人口盛时也才一万一千多户,计其兵马,堪战之步骑,不足万人。

也便是因此,他一个堂堂的自立的梁帝、突厥封下的可汗、“解事天子”,才这一两年间,竟连段德操这一个李唐的延州总管都打不过,屡为段德操所败。以他的兵马实力,真个论起来,别说和屈突通、刘黑闼、徐世绩、高曦、萧裕等将相比,便与汉军寻常将领较之,也有不如。

这些,且也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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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梁师都依言惴惴坐下,只觉臀下如坐针毡,先前各种的算计权衡,想也是不敢再想了,尽已被这帐中短短片刻的威压与震慑涤荡一空。灯火跃动,将帐中诸将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又压在梁师都的身上,仿佛千斤重担,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垂首盯着膝前地面,听着诸将重新与李善道说起话来,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从此往后,朔方再无‘梁国’,只有大汉朔方。”

是夜,梁师都在营中住了一晚。

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帐外巡夜将士的脚步声、马嘶声,声声入耳,更添心乱。数年来割据一方的旧梦,今已如朝露见日,消散无痕。却也有些仍是不甘,可又还能如何?

半夜时分,他听到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向着李善道的寝帐而去。

却也不知是有何紧急军情?亦不敢出帐窥视。

到第二天早上,得李善道召见,再入议事大帐,见少了一将,原来昨夜系是刘黑闼率部连夜离营,往攻延川。他听到的声响,便是刘黑闼启程前,专门向李善道奏报时所带起的脚步声。

……

离营急行半夜,已从城平县城远处绕过,晨雾未散,马蹄踏过草地,留下浅痕。

刘黑闼勒马眺望,远处山川隐在薄霭之中,晨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

再往前行四五十里,便出雕阴郡,入延川县地界了。

数骑从前边驰来,各自勒马,兜转马头,从在了他的边上,一人说道:“阿哥,斥候刚刚回报,延川城内守军尚未戒严,城门未有关闭。只是阿哥?”

这人正是刘黑闼的弟弟刘十善。

“只是什么?”

刘十善面带忧色,说道:“延川守军虽是没有料到我军城平还没打,阿哥就领兵直趋延川,然据斥候细察,其守军却正在加强城防。只四天时间,够我军打下此城么?若不能,阿哥当着诸位大将军之面,在陛下面前立下的军令状,陛下即便不会降罪,阿哥自己脸上也无光。”

“你知甚么!俺既敢向陛下立此军令状,俺当然是已有成竹在胸。”

刘十善问道:“敢问阿哥,有何破城之计?”

“你附耳过来,听俺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