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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 兼竹心头一动,转回头来直直对向面前的怀妄,怀妄一侧的轮廓线映着跃动的火光, 俊美无俦。

“天道”在世人的认知中更倾向于天地法则,没想到是一个具象的存在。

见兼竹若有所思, 怀妄试探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一道恍然的目光倏地落在后者身上。兼竹意味深长, “我就说你的乌......言灵体质是哪里来的,原来你的另一面就是天道。”

所以怀妄说出的话才会影响到事物的运行规则。

怀妄闻言也跟着恍然。

兼竹看他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又细细回味方才他说过的话,挑出其中疑点, “你是救世主,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你之前不知道?”

“正邪本是一体。”怀妄说到这儿眉心敛下, 像是不愿同天道扯上关系, “主体产生的影响和吸引力太大, 哪怕剥离出去也很容易被融合, 你可以理解为‘夺舍’。所以在将他封印之后,我把自己的识海也一道封锁了起来,避免神识被他侵占, 那段记忆也随之封印了。”

兼竹心念一动, 忽而想起怀妄的第二次失忆,“你渡劫时……”

“我渡劫时引来九天雷劫,在这过程中接触到了天道, 上一次被封印的记忆就此打开了。”

怀妄的声线清清淡淡,但兼竹听着便能想象出当时渡劫的惊险——渡劫本就九死一生,怀妄识海里的封印一旦打开,便会面临被天道夺舍的危险。

以怀妄天下第一的修为, 若被天道夺舍,占据了身躯,无异于第二次邪灵降世,三界中将再度迎来天垸之乱。

“你是为了苍生……”

握着兼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将他拉近了点。怀妄垂眼看着他,“是,也不是。”

兼竹对上他专注的神色,不由迟疑,“……该不会还因为我?因为我是你的道侣,离你最近的人。”

若怀妄被夺舍,当时的蒹山只有他二人,他定是第一个受到威胁的。

“不止是因为这个。”怀妄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兼竹见不得他这样子,他把手从怀妄指间抽出来,捧起对方的脸拉到自己跟前。怀妄那张俊脸一下被他挤得更加立体,兼竹批评,“你不要像只小青蛙,戳你一下你跳一下。晚上的时间如此宝贵,有什么话赶紧说完。”

怀妄,“……”

兼竹看他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头忽然隐隐猜到什么,“你的故事里为什么没有我?”

“有你。”怀妄从他的掌心撤出自己的俊脸。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怀妄缄口不言。兼竹循循善诱,“你是不是怕我知道的越多,承受的越多?怀妄,我早就说过了,不要怕我受伤,我好歹也是合体后期……”

怀妄,“我是怕你心灵受伤。”

兼竹,“?”

那张薄唇翕动了好几下,怀妄甚至握住了兼竹的手,像是要给他传递力量。

默然半晌,他轻声,“你就是剑。”

兼竹,“……什么?”

落在怀妄身上的目光一瞬锐利无比,“你骂我!”

怀妄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真的剑。”

感受到那目光越发凌厉,像是刚刚打磨锤炼而出的刀片。他赶紧低头拎出身侧的问闲同兼竹展示,“看,你的同类。”

兼竹,“………”

他的目光转而落向细长冷硬的问闲。

问闲难得“嗡”了一下,怀妄口不择言地解释完,才后知后觉方才用词似乎并不是很妥当。

他又小心翼翼地去瞟兼竹的脸色,“你看,我就说你接受不了。”

兼竹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那把问闲,似不欲多看。接着缓缓闭上眼,消化着“自己是把剑”的身世。

期间怀妄捏着问闲一声不吱,不敢打扰。

……

良久,兼竹重新睁开眼,眼底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他甚至拿起自己身侧的长鞘,亲切地招呼道,“阿笋,没想到我替你起的名字这么好。”

一个竹,一个笋,一听就是一家人。

怀妄,“……”

怀妄看得心惊胆战,不知道他亲爱的道侣是不是受刺激了,“虽然你曾经是把剑,但你现在也与常人无异。”

兼竹抬手止住他勉强的安慰,话归正题,“所以我就是当年镇压邪灵的那把山河剑?”

“是。”怀妄说,“而封印它的地方正是蒹山。”

兼竹的关注点不由偏离,“你居然把它封印在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

“我封印的时候那里并非山清水秀。”怀妄看向他,眼底盈着柔光,“是因为有了你,蒹山才是现在的模样。”

兼竹也柔和地给他看回去,“可以了,怀妄。不用说这种肉麻的话,我已经接受我是把剑的事实了。”

怀妄,“……”

至此,兼竹终于明白怀妄说“不止是因为这个”的意义了。

——天道被封印,对外界的感知和行动的范围也受到局限。而怀妄突破大乘牵引雷劫,无意中打开了天道通向外界的豁口。

他这把镇压天道的剑时时刻刻在怀妄身边晃悠着,虽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把山河剑,但难免被天道察觉出身份。加上自己对怀妄从不设防,若那时怀妄被天道融合,说不定自己真会被抹杀掉。

所以当时怀妄一面承受着九天雷劫的威压,一边将识海中有关天垸之乱和自己的记忆全部封印了起来,杜绝被天道夺舍,也避免其顺藤摸瓜地找到自己。

兼竹手指缓缓收拢……如此看来,怀妄当时封锁记忆的确是唯一可行之策。

只是,怀妄既然已经重新封锁了记忆,那为何现在还有天道活跃的踪迹?

他心头一动,忽地开口问道,“瀛洲灵气复苏是什么时候?”

怀妄回答,“半年以前。”

二人抬眼对上目光——半年前,正是兼竹离开蒹山去找怀妄的时候。

难怪瀛洲灵力复苏,天道开始活跃,原来是因为镇压他的那把剑离开了蒹山。

一切都对上了。

清风自半开的雕窗外灌入屋中,院里树叶沙沙作响,屋内榻脚的屏风上绣着金枝腊梅图。

兼竹仰头靠在床榻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果真是万般因果。

怀妄见他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疲色,伸了只手覆在他颊侧,指腹轻柔地摩梭两下,“总会有办法。”

兼竹应了一声,目光忽而落下,“那你前几日冷落我是为什么?”

覆在他颊侧的手一顿。兼竹一下坐起,拉下他的手腕发出质问的声音,“你该不会又是想封印记忆?”

“怎么会?”怀妄忙道。兼竹双眼微眯,仿若能将人看穿。怀妄话头卡了一下,随即老老实实道,“有一瞬是想过的,但没舍得。”

况且天道已经注意到了兼竹,此时再封印记忆作用不大。

他只是不想叫兼竹重新化作山河剑去镇压邪灵。

怀妄想到这里,心头像是被烈火炙烤,纠结又愧疚。他蓦地倾身将兼竹拉入怀中,低头埋进后者肩窝,“兼竹。”

他声音低哑地响起,“我非圣人,私心太重,私欲也太重。不想叫你参与其中,去镇压那邪灵。”

哪怕是苍生需要。

他本是想自己将天道了结,再回来找兼竹。但现在还没想出办法来,若是大张旗鼓同兼竹结为道侣,举行结契大典,势必会传遍三界,将天道的注意力吸引到兼竹身上来。

兼竹就笑,“怀怂怂。”

怀妄不承认,“我不怂。”他只是承受不了失去兼竹的可能。

兼竹问,“那你有想过放弃我吗?”

“从未想过。”怀妄说。

曾经他离开苍山,下凡尘历劫。对他而言最好的修道之途其实是以无情入道,但还没等他入道就遇到了兼竹。

从此他便舍了无情道和兼竹在一起,从未后悔过。

一只手抬起覆在他宽阔的背上,兼竹手掌轻拍,垂着眼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怀妄同他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他喜欢剑走偏锋,而怀妄从来稳扎稳打——哪怕有一丝叫自己陷入危险的可能,后者也不愿去赌。

虽然笨是笨了点,但兼竹不介意。

怀妄心中有他,苍生大道、三千造化都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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