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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澜音推开小院的木门。

莺时和冯婶对坐在小院里,碾磨花粉。看见霍澜音回来,莺时赶紧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小跑着去迎接霍澜音。

“姑娘,你可回来了?要不要吃的?还是茶水?”

霍澜音懒懒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说:“回来的路上在刘奶奶的铺子吃了东西。不再吃了,你给我打些水来,简单梳洗收拾一下,我得睡一会儿。”

霍澜音回到房中脱下身上的男装,刚换上宽松舒服的寝衣,莺时端着水进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霍澜音将手放在铜盆里,凉水覆在手背,她立刻打了个喷嚏。

“又打喷嚏了。”莺时弯下腰将手背贴在霍澜音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做比较,“好像是真的有些热。姑娘先别睡,我让冯婶煮一碗驱寒的姜汤。”

霍澜音点头。想来王景行过来寻她时她冒雨相见,淋了雨染了湿气。

当莺时端着冯婶煮好的姜汤进来,见霍澜音阖着眼靠在床侧。她赶忙快走了两步,将霍澜音喊醒。霍澜音并没有睡着,莺时刚一进来她便听见了。

霍澜音垂着眼,将满满一碗姜汤喝光。

莺时将空碗放在一旁,拿来梳子给霍澜音梳理长发。她瞧着霍澜音的脸色,试探地问:“姑娘,大殿下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可是因为我没回西泽暴露了?”

莺时皱起眉,揪起的眉心里藏着愧疚。

霍澜音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大殿下多疑,计划本就不算完备,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他有所怀疑是正常的。”

“那……咱们还逃吗?”

“暂时不用。我坦诚求他放过我,骄傲如他,暂时不会再做扛着我就走这样的混账事。”

“暂时?暂时是什么意思?”

霍澜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哦,先不说了。姑娘睡吧。虽然天热,可姑娘着了凉还是盖着被子比较好。窗户我只开半扇,不让风进来吹。”莺时扶着霍澜音躺下来,又为她盖好被子。

莺时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房门关好。她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她心里很是自责。霍澜音从来不会责怪她,可她知道自己挺没用的。当初在雪山中落马差点连累了姑娘,后来霍澜音山林中设计逃走,她也没有帮上什么忙,甚至很可能是因为她的行踪才让大殿下找到了霍澜音……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没用,低着头,沮丧地去帮霍澜音碾磨花粉。

霍澜音困得极了,又因为风寒头重,沉沉睡了半日。醒来后吃过东西,她将雕磨玉器的工具一一摆开,专注地磨扳指。

卫瞻说她什么时候将单子完工将扳指交给他,他什么时候回京。夜长梦多,霍澜音将其他的活儿往后挪一挪,打算先弄好这枚扳指。

“咚咚咚。”冯婶推门进来,端着水果。

“姑娘,你这都一动不动坐在这儿忙了一下午了,吃些水果,活动活动才好。”

霍澜音抬起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

“一不留神没注意时间,谢谢冯婶。”霍澜音放下小刻刀,用湿帕擦了手,吃起水果。

冯婶问:“纪公子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霍澜音掰荔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说:“他有些忙。”

冯婶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又说:“梅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家男人是闹了什么矛盾,可是我瞧着他千里迢迢来找你,显然是在意你呢!你别怪我多嘴,我瞧着他对你很好。”

“怎么瞧出来的?”霍澜音笑着剥荔枝。

“眼神呐!他瞧着你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怎么说呢……他看别人的时候好像一直俯视着旁人。不是说无礼狂傲,而是冷淡的,有距离的。可是他看着你的目光就很……很……很宽和!除了昨天王家公子过来的时候……”

霍澜音问:“我在外面的时候?”

“对对对。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那么凶那么冷!他放下筷子走出去的时候,我和石头他爹吓得够呛,以为他要找王家公子打一架哩!没想到只是给你穿蓑衣……”

霍澜音低着头,在吃荔枝。

冯婶瞧着霍澜音的脸色,有些担忧,不过转瞬笑了。她笑着说:“不打扰梅姑娘做事儿了。”

她走出屋,冯叔在树下猛朝她招手。冯婶提着裙子疾走了两步。

“怎么样,问出来没有?”

冯婶叹了口气:“没。什么都没问出来。反倒是我为纪公子说了好些话。”

“梅姑娘怎么说?”

冯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梅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什么都不说也寻常。不过我猜啊,这小两口一定能和好!”

“怎么说?”冯叔弯着腰凑近些。

“婆子我没旁的本事,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这俩郎才女貌的……不对,郎貌女才!天生就是一对,能和和美美过一辈的那一种。”

冯叔不赞同:“这话不对。梅姑娘也有毛。你这婆娘怎能因为梅姑娘有才华就不算她的容貌来。”

“都好看,都好看!一对天仙似的人儿。你没瞧见他们连美人痣都长得一模一样?这叫夫妻相……”

冯叔和冯婶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小声议论着。

晚上,霍澜音躺在床榻上刚要歇息,想起一件卫瞻说的话。

——“听说娘子以前思念为夫夜不能寐,如今为夫在身边,娘子睡得也香了。”

她偏过头目光扫过整间屋子,然后起身下了床。

房门的门闩是插上的。她用一根青丝缠在木闩上,然后又锁了每一扇窗户,同样用青丝缠在窗闩上。只要有人想要从外面进来,不管是从门还是窗户,都会将青丝弄断。

做完这些,她检查了屋子里的灯火,才安心躺在床上入眠。

夜深了,一柄细刀从门缝穿过来,磨着门闩向一侧挪开。那根青丝自然也跟着断了。

卫瞻走进房中。

他在床榻坐下,望着睡梦中的霍澜音。她今夜仍旧是不安地蜷缩着,可是她没有如前两夜那般蹙着眉心。

“没做噩梦吗?”

卫瞻将银针收了回去。

他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睡梦中的霍澜音。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

卫瞻起身,霍澜音忽然不安地皱起眉。攥着被角的手指使劲儿地用力抓着。

卫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挪出来放在他宽大的掌中,将银针刺进她虎口的穴位。

他没有立刻将霍澜音的手放下,就这样举着她的手,视线亦凝在她皙白的素指。

半晌,他才将银针取下来。

霍澜音舒展了眉心,沉沉睡着。

她的梦里不会有噩梦,没有野狼,没有腐肉,也没有欺负她的他。

卫瞻弯下腰来,将亲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

“你怎么这么好啊……”卫瞻舌尖轻轻舔过霍澜音的眼睫。

卫瞻心里痒痒,可是他只是给霍澜音盖好被子,默默走了。

第二日,卫瞻坐在热闹长街中视野很好的一间茶肆,他坐的地方,可以将整个长街的热闹尽收眼底。

他已经在这家茶肆坐了近两个时辰,茶水不知道上了多少次。

最初他来时,霍佑安是陪着他过来的。可霍佑安实在觉得无聊,待了半个时辰后就走了。过了这么久,他回来见卫瞻还是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长街。

霍佑安在卫瞻对面坐下,问:“体察民情也没这样的吧?你到底是在看什么?”

“看看凡人的爱情。”卫瞻握着一盏茶,说得云淡风轻。

“……?”霍佑安古怪地看了卫瞻一眼,默默喝了一大口降暑凉茶,顺着卫瞻的视线望向热闹的长街。

一辆马车在一家客栈正门前停下来。车厢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年轻的男子跳下马车,取来脚蹬放在马车下。车厢内的年轻妇人才出来,她扶着夫君的手下了马车,冲他温柔一笑。

男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她笑的话,她偏过头用帕子掩了唇,眼睛已经完成一对柔美的月牙。

年轻男子收了脚蹬,撑起一把伞挡在妻子的头顶。妻子跟他急了,说又没有下雨为何要遮伞。

男子脸色微红,却一本正经地说:“日头烈,不能让娘子晒着。”

一对中年夫妇走进茶肆,在卫瞻旁边坐下。店小二端上来茶水,妻子端起茶水刚要喝,男人拉住她的手,让她先等等。

他喝了一口,皱皱眉,说:“还是有些凉。”

妇人摇头:“这么热的天,你让我喝热茶不成?”

“不是,不是……让你少喝一些。否则又要肚子疼呦。”

“你是怕我肚子疼又要拿你出气吧?”妇人笑着喝起茶。

男人不敢再管,眼巴巴仔细瞧着她喝茶,直到她将茶碗放下,他才露了笑脸。

妇人又喊来店小二喊了几道荤菜。男人张了张嘴,有些心疼钱,终究是没阻止妻子。

妇人将菜里的肉挑给男人,絮絮叨叨:“我可不爱吃这些,你多吃些。太阳这么足,下午还要干活。可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也别总是傻干,该偷懒的时候要知道偷懒……”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茶肆里追着跑。小男童是茶肆老板的儿子,小姑娘是老板的外甥女。

“表妹,这个给你。”

小男童摊开一双小手,一只精致的草蚂蚱安静躺在他的手心。

“哇。好漂亮!”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将草蚂蚱捧在手心里,当成至宝一样看了又看。

小男童骄傲得不得了,说:“我可学了好久好久才学会,做了送表妹的。只送给表妹!”

“谢谢表哥。”

小姑娘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块糖。

“我不……”

小姑娘拆了糖纸,把糖块塞进表哥的嘴里,将他拒绝的话也堵了回去。

“我最喜欢糖糖啦,我把最喜欢的糖糖给最喜欢的表哥。”小姑娘奶声奶气。

小男童咬着糖块,不好意思笑了。小姑娘也笑了,一对小酒窝深陷。

霍佑安扶额。他看向卫瞻,语气特别一言难尽:“让之,你要跟六七岁的小孩子学凡人的爱情?”

卫瞻将目光从那对小孩子身上收回来,没理霍佑安,看向外面,目光落在一对吵架的小夫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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