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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利用他半好不坏的夜间视力,看到了一只花狸御猫,先在石板路上长驱直入,再三下五除二地窜上房梁,最终选定了一个视野极佳的高处,双爪放前地蹲在瓦上,俯视着这一队匆匆进入无为正殿的人类。歪过头,眼睛里充满不解。

闻嘲风被推进了无为殿,寒江雪则留在了殿外。他本来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低调点,不要暴露。

不想羡门反而更活泼些,主动对他说:“三爷您快看,那只是猫的眼睛是绿色的欸。”

寒江雪朝着狸猫仔细看去,还真是,一般狸猫都是琥珀色的眼睛,很少会有这么绿的,就像翡翠,在夜晚熠熠生辉。

寒江雪一边看一边小声问羡门:“咱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陛下不在意的。而且掌印太监是我师父,无为殿的总管太监望门是我师兄。”太监之间是很流行这种徒子徒孙的关系,毕竟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要么认干亲,要么就是认徒弟儿子。羡门虽是藩地的王妃娘娘给儿子选的,但其实他的根一直在京城。

他师父侍候过先帝,如今又侍候起了圣上。而他师父比较偏爱任用的,自然是与他有关的人。陛下之前的贴身太监在意外去世后,师父便让自己得意的徒弟顶了上来。

本来师父也问过羡门,要不要调回宫中,但羡门却拒绝了。他答应过王妃娘娘,要一辈子替她照顾在王爷身边,那他就会尽忠职守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殿下和陛下说话肯定要好一会儿,咱们自己松快松快,没人会挑礼的。”羡门安慰寒江雪,“若您觉得冷了,我就带您去耳房休息。”

寒江雪倒是不觉得冷,他只是专注看起了御猫,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把它骗过来rua一rua呢?

***

寒武侯主动上门,河王却差点与之发生冲突的消息,很快就插上翅膀,传遍了雍畿的四九城,不只在宗亲勋贵圈,连大多的朝臣也都听到了是风声。

大家对此的态度褒贬不一,有觉得河王不对的,也有觉得寒武侯不敬宗室的。

总之,看热闹不嫌事大,人人都恨不能他们打起来。

据说两人争执的原因,还是寒江雪和闻嘉泽之前在天香楼的延续。唉,儿女生来就是讨债的,家长劳累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儿女在拼命吗?

河王是大启著名的偏心眼子。

寒武侯……倒是没怎么惯着过儿子,但前提得是他儿子做错了。寒起这人一向赏罚分明,儿子错了,他就一定会让他去认,去扛起责任。可如果儿子没有做错,那就谁也别想冤枉委屈了他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两家突然再起冲突,说不定是河王世子不好了。

王御史最近被罚闭门思过,皇帝已经在等着他上折子辞官了,他惴惴不安,大病一场,俨然一副半死不活、已经无法下床的样子。直至听到后院的夫人聊到河王府的八卦,这才腾地一下精神了起来:“你说得可当真?”

年轻貌美的王夫人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点点头:“怎么不当真?老爷您也是知道我弟弟的,平时应酬多,认识了不少朋友。”

说是应酬,其实就是和其他纨绔厮混。

寒江雪当年还打过这位可以当御史儿子的妻舅,只因为对方太不是个东西,当街强抢民女,还嚣张直言他姐夫是当朝御史。那寒江雪能忍得了他?他爹还是当朝武侯呢。

总之,由王夫人的弟弟从纨绔圈里带回的消息,让王大人更是相信了几分。他一拍大腿,仰天长笑,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赶紧来人,套车备马,给本官换件体面的衣服,我要去那位大人府上一趟。”

那位大人是哪位大人,王夫人不清楚,她只是命人准备好了一切,欣喜地看着自家夫君又重振了旗鼓。

这些日子可吓坏了她,真以为要准备跑路了呢。

***

无为殿内,闻嘲风被戴着幂篱的宫女推进了暖阁。

皇帝一点也不意外他们这主仆的统一打扮,若是在白天,被人看到了,说不定会有大臣参上一本,说无夷王这样藏头露面,是居心叵测。但如今大晚上的,只有皇帝和他自己人知道,闻云幛根本就不会去追究。

他很清楚闻嘲风这么做,只是太过在意外貌。

闻云幛也曾试着和皇弟沟通,谁还没有个泉先的外表呢?没有人会在意的。但闻嘲风却反问他,你被人叫过怪物吗?

闻云幛自此再不敢说话。

因为当年说过闻嘲风是怪物的人里,也有他一份。虽然是被人误导的,他并无意攻击自己的兄弟,但对闻嘲风造成的伤害也是事实,闻云幛不会不认,并且一直为此深感后悔。他当年都成年了,而闻嘲风却还是个真正的孩子。他不该那么说的。

如今再看闻嘲风的样子,闻云幛更是不敢再多嘴,只是关心地问:“怎么就下山了?不是之前还说……”

不太好,又吐血了吗?

“嗯,是很难受,但有件事,让我不得不下山。”闻嘲风不打算对除了身边以外的人说龙音的事,一是不一定能成,二是哪怕成了,他也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就和他能用鱼尾行动一样,都是他的底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游泳,“我梦见济儿出事了。”

大皇子闻义济,未来的济王,在这次归巢的路上丢了。

也不能说是丢吧,而是他并没有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如期从北河道回来。就文中闻义济自己说,他觉得从另外一个地方回来会更好,便临时改道了。

但这一听就是借口,只是文里也没有解释闻义济到底遇到了什么,只是提了一嘴这个变故。

闻嘲风这辈子占了先机,自然很好奇闻义济到底怎么了,他一直有意把这件事提前透到闻云幛这边。如今的时间又刚好差不多,他便亲自来试探了。他想看看闻义济的改道,到底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有闻云幛的授意。

目前来看,闻云幛是不知道的。

一身龙袍的皇帝大惊失色,当下就走了过来,想要仔细问问闻嘲风,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是一个梦,却十分重视。盖因闻云幛当年在某次潜渊节时,也曾做过一个梦,而正是这个梦,在当年那场针对龙子龙女的大浩劫里,才救了他一条小命。当时几个先帝养在身边即将成年、或者早有贤名的养子养女,都遭遇了截杀。

有人死了,也有人侥幸活了下来。

闻嘲风是其中之一,闻云幛是另外一个。鲜血染红了渭水,几天几夜翻滚不休,成了闻云幛至今的梦魇。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梦到了当年。皇兄,我很不安。”闻嘲风很会把握闻云幛的心理,三言两语就把俩人拉到了同一视角,搅得闻云幛坐立不安,开始原地转圈。

闻嘲风想要的就是制造焦虑,给自己争取机会,获得亲自查看此事的命令,或者至少也得是他安排的人去。

按照闻嘲风一开始的估计,皇帝身边可信任的人其实很少,他会选择闻嘲风的概率是很大的。

结果皇帝在强装镇定,安抚完皇弟后,突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惊喜道:“啊呀,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果然是老天在冥冥之中的暗示吗?”

他从闻嘲风身边离开,三步并做两步,重新回到了奏折堆前,一通翻找之后,就找到了印有河内啸铁卫标识的特殊奏折。他对着闻嘲风晃了晃,好像在说,看,找到了。

“小寒将军正想找个理由请假回京呢。”

朝中的寒将军有两位,一个是寒武侯寒起,一个便是寒起的二女儿寒一世。为了方便区分,便有了大寒和小寒的叫法。

寒一世和她爹一样理直气壮,在奏折里对皇帝直言,我想回来,因为家事。但找不到合规的请假理由,您看能不能特事特办?寒家的风格一向如此,对掌权者永远是有什么说什么,您同意,自然好,您不同意那就算了。反正我有什么目的,我都是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的,不会有任何欺瞒。

不过,他们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先帝很吃这一套,当今圣上也吃。

闻云幛迫不及待和弟弟闻嘲风分享起了这份喜悦:“朕正好可以安排寒一世去查探一番,顺便不就解决了她回京探亲的困扰了吗?两全其美啊。”

闻嘲风:???

不是,寒一世是特么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啊?她弟不是没死吗?她怎么又要回京了?寒一世是和我有仇吗?还是……

闻嘲风微微眯起了一双浅色的眼睛,联想到之前因禁娼政策而对皇帝产生的怀疑,他忍不住阴谋论了起来。闻云幛这大傻子不会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吧?他发现了我的意图,又不想现在与我翻脸,就拿寒一世挡刀?

不然怎么就这么刚刚好,可以用到寒一世?

皇帝还在那边美滋滋地摇头晃脑,心想着,我可真是个管理小能手。本来他还在犯愁,他好像只能劳烦弟弟替他跑这一趟,可是嘲风这个跑风漏气的身体,实在是让他于心不忍,总觉得自己像个周扒皮,连病重的弟弟都不放过的强制工作。

现在好了,完美解决。

他可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