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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冯太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见年少的自己和先帝成婚时,满头青丝变白发;梦见伸手刚要抱出生的小康王时,双手枯瘦如柴;梦见帝后祭天时,她独坐高台,突然老态龙钟、鹤发鸡皮,文武百官哗然……

她一下子惊醒了,之后昏昏沉沉的也不敢再睡。夕嬷嬷守了她大半宿,清早起来,精神不济,头疼欲裂。

一照镜子,两鬓都长出了几根白发。

冯太后一下子慌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她的皇儿还没瞑目,还没叫那狼心狗肺的皇帝忏悔,她怎么就老了呢。

她赶紧命人请了太医来瞧。

对于已经长出来的白发,太医也无法。只得亲自给冯太后拔了,又开了些首乌入药。

冯太后看不见白发后,心才稍稍安定。

大皇子听闻后,特意过来看了,陪着她一起用早膳。

“皇祖母一早请了太医,孙儿还以为你不舒服。”

冯太后已经恢复了平静,温声笑道:“知道你有孝心,但你身子骨弱,不必特意过来看的。”

大皇子掩唇轻咳:“不碍事的,皇祖母,孙儿服侍您用膳。”

冯太后瞧着和康王相似面容的大皇子,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刚拿起筷子。

主殿外头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大皇兄,你同皇祖母用膳怎么不等我?”

李衍缓步走了进来,清瘦的面颊上,一双眼睛清透漆黑如同星子。

冯太后头又疼了……

大皇子放下碗筷笑道:“我出来时瞧见你还睡着,就没打搅你。”

这宫里谁不知道十一皇子就算去读书也是日上三竿才起。

李衍讪讪,坐到他身边,乖巧的喊了声皇祖母。

冯太后这才抬头,冲他露出个慈和的笑来:昨日是她冲动了,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说‘滚’。

“十一来了,正好一起用早膳。”

冯太后话落,立刻有宫婢又拿了一副碗筷上来。然后有宫婢给他盛了一碗粥摆到他面前。

李衍舍弃筷子,拿过搁在瓷盘里的勺子,勺了一口粥吃下。只吃了一口就蹙眉,抬头看向一旁伺候的夕嬷嬷:“你们这粥熬了多久?”

夕嬷嬷不明所以:“

两刻钟……”

李衍摇头:“这样不行啊,只熬两刻钟这米粒还没完全化开,粥有点硬。我同大皇兄还好,皇祖母这么老了,牙嚼都嚼不动!”

刚拿起勺子的冯太后:“……”

夕嬷嬷连忙道:“太后娘娘牙口好着呢。”

冯太后为证明自己牙口好,勺了一口粥喝了,点头赞许:“嗯,刚刚好,不错。”

李衍话语一转:“皇祖母牙口好那粥更应该熬烂一些,她这么老了,有一口好牙多不容易啊!”

冯太后沉下脸来:怎么又提这茬,这个老字是过不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用膳!”

李衍哦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了,乖乖的用膳。

冯太后终于觉得世界清净了,然而就在她用完膳起身时。同样吃好的李衍突然问:“皇祖母,昨晚上孙儿给您的拐杖用了没?您没收,孙儿就给您放在窗户底下了。”

冯太后脚一滑,险险扶住了桌角。

李衍:“哎呀,孙儿就说要用拐杖吧。来人啊,去皇祖母寝殿的窗下把那拐杖取过来。”

冯太后手都哆嗦了,正待发作时,大皇子及时上前扶住了她:“皇祖母,孙儿陪您去外头走走吧。”

冯太后又把那股气咽了回去,笑着同大皇子往外走。

大皇子回头,无奈瞧了眼李衍,示意他别闹了。

李衍耸肩,弯着眼笑,意思很明显:他还没完!

于是,接下来,李衍打着尽孝的名义对冯太后嘘寒问暖的,整天老老老的老个没完没了。

早起要给皇祖母添衣,皇祖母老了受不得寒。

天黑了要给皇祖母多点两盏灯,皇祖母老眼昏花,看不清路。

午时要让皇祖母小憩,不然人老了容易猝死。

说话要小声点,老人家心脏受不了。

……

如此过了十来日,冯太后都觉得自己日薄西山、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了。

看见枯枝就感伤,瞧见落叶就难受,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萎靡了。

明明是大好的夏日观景,她斜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的问夕嬷嬷:“你说,哀家是不是真老了?”

这话夕嬷嬷是万万不敢答的,忙道:“太后娘娘别听十一皇子胡说八道,您

就是太无聊了才会想东想西。不若明日找后妃们过来说说话,人一多,心情自然就好了。”

冯太后觉得是这个理,于是下诏让后宫嫔妃日日过来请安。

后宫嫔妃都很诧异。

在她们的印象里,冯太后不喜热闹。从前在宫中,也就初一十五会让她们来见,之后更是直接躲到行宫外的皇觉寺去礼佛了。

现下才回来没多久怎么就要她们日日去请安了?

卫皇后分析了一阵,总觉得太后是想要后宫之权。

周嬷嬷安抚她:“娘娘莫急,太后多年不在宫中,外戚又不行,动不了您后宫之主的位子,咱们且看看便是。”

卫皇后觉得在理,次日,不早不晚的去了长寿宫。阮贵妃和淑妃也在猜测太后的想法,但一时间也猜不透。其余嫔妃比起去向皇后请安,更喜欢去太后的长寿宫。

至少太后无实权,不会动不动就给她们小鞋穿。

但皇帝和太后不和,想到这她们又谨小慎微起来:到了长寿宫只管说好话,说漂亮话,其他什么都别管。

问,就是混,能混过一天是一天。

于是一群心思各异的嫔妃在长寿宫聚齐了。

冯太后看着一大群妍丽鲜艳的年轻人,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又开始回忆往昔道:“哀家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穿这些鲜艳的衣衫,如今人老了,穿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卫皇后和阮贵妃没吱声,淑妃笑着宽慰道:“哪里,太后娘娘依旧龙马精神,年轻着呢。”

众嫔妃一听,也纷纷夸了起来。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就差把冯太后夸成十六的小姑娘了。

听得卫皇后想吐。

冯太后心情却格外的好,被李衍创得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得到安慰,乐呵呵道:“你们啊,就会哄哀家开心,哀家哪有你们说得那般年轻。”

她话音刚落,李衍的声音又从老远插了进来:“就是,娘娘们就算为了哄皇祖母开心,也不该睁眼说瞎话啊!听得我一个小孩子都觉得羞。”

夕嬷嬷一看到李衍来,就觉得大事不好。立刻迎了上去,着急询问:“十一皇子,您怎么来了?诸位娘娘都在,要不你待会再过来请安?”

李衍手里还拿着个拐杖,把拐杖塞给夕嬷嬷后,道:

“哎,先前让你们去皇祖母的窗子底下把它取来,你们怎么都没去,还劳得我亲自送来。”

夕嬷嬷嘴角抽搐,又继续赶人:“既然拐杖送到了,十一皇子就走吧。”

李衍扭头就朝许嫔走去:“不用,我听说我娘来了,特意过来见的。”

他站到许嫔面前,脆生生喊了声娘。

许嫔许久未见自己儿子,自然高兴。拉着他手就在旁边坐下了。

冯太后方才还笑吟吟的脸淡了下来:早知这魔王要来,就该把许嫔剔除出去。

这下好,好心情又没了。

李衍坐稳后,又看向冯太后,见她那般神情。立刻又道:“我就说娘娘们不该睁眼说瞎话,你们看,皇祖母都不高兴了。”

淑妃不悦道:“十一皇子胡说什么,我们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难道你觉得太后不年轻?”

李衍耸肩:“淑妃娘娘总不问问贵妃和皇后娘娘?她们二人就比你实诚,肯定也是觉得你们在哄太后,方才,才没同流合污的。”

冯太后沉着脸看向被点名的皇后和阮贵妃。

阮贵妃忙道:“本宫没有那个意思,本宫自然是觉得太后娘娘年轻的,没吱声纯粹是插不上话。”

冯太后又看向唯一没说话的皇后。

卫皇后可不像阮贵妃那么圆滑,只是笑笑道:“太后都是当祖母的人了,也不会计较这个。老了便是老了,本宫母亲都时长感叹自己岁月不饶人呢。”

谁不知道当年冯太后和大长公主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还败下阵来了。

这话真真是戳心窝子。

李衍头一次觉得卫皇后是好人,顺着她的话道:“就是,还是皇后娘娘明白道理,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哄骗皇祖母。”

这话说得大家都不乐意了,顺嫔先恼道:“我们怎么就哄骗太后了,十一皇子说这话是觉得太后很老吗?”

很快又有嫔妃接上:“就是,你说太后老,你有什么凭证?太后是长皱纹了还是长白头发了?”

“你见过宫外五十多的妇人有太后这么年轻吗?”

李衍丝毫不退让:“怎么就不老了?皇祖母都可以当顺嫔娘娘的母亲了。”

“什么凭证,这位娘娘是眼睛不好使吗,皇祖母脸上手上的皱纹你瞧不见

?是要夹死苍蝇你才看得见吗?”

“宫外的妇人本皇子不知道,但话本里民间的妇人五十岁都要在家备一口棺材的。就是怕自己万一老死了,没有棺材板。”

李衍捂着胸口和各位娘娘们吵,许嫔拦都拦不住。

各位娘娘们,势必不能认输的,认输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阿谀奉承之流,睁眼说瞎话的虚伪之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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