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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烛醒来后缓了足足一整天。

他也变得和姜遗光一样沉默寡言, 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整整一天,冬日太阳的光斑从东慢慢移到西边,他就盯着透过窗照在地上的一块光斑,看它移动、消失。

另一边, 姜遗光手里捧着书, 一页一页飞快翻动, 如果不看他手里翻动书页的动作,他也像个木头人似的。

“我说,你俩怎么都变哑巴了?”沈长白十分不痛快。这好像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一样。

园子里的仆人裹挟着冬日风雪鱼贯而入, 在屋里点上灯,放上炭盆,又轻手轻脚出去。

沈长白就往炭盆里扔了一碟栗子。没一会儿,满室栗子甜香。

姜遗光放下书,面无表情起身, 上楼,很快他那个房间的灯就暗下去——他睡下了。

凌烛发了一会儿呆,也跟着上楼去了。

只留下沈长白自己坐在炭火边,用铁钳子无聊的扒拉着火堆, 慢慢把栗子都扒出来。等他挑到最后一个时, 又有人掀帘子进门来,手里还提着马灯, 斗篷外落满了雪。

是邬大人。

沈长白懒洋洋地打声招呼,不料跟在乌大人身后的,还有一个个头中等, 面黑唇乌, 一脸憨厚的中年人。

“这又是哪位啊?”沈长白撩起眼皮子看他。

邬大人问:“长恒呢?他睡了?”

沈长白:“那可不是,他刚才就上楼了。”

邬大人嗯一声, 转头对身后人说:“随我来。”提着马灯就往楼上走。

沈长白自动把这句话当成对自己说的,跟在最后一个一块上楼。到了姜遗光住的房门外,邬大人敲敲门就径直推门进去,马灯放在桌上,又把其他灯点起来,屋内顿时明亮不少。

沈长白靠在床边撑着下巴低头看他,就这样姜遗光都没醒……哎?他醒了?

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睛,坐起身,目光清明,身上衣裳也穿的好好的,只褪去了外袍:“邬大人。”

又看看余谯,“余先生。”

他轻轻笑起来:“你们怎么都来了?”

余谯大冷天被逮过来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可既然事发,他也没办法,见姜遗光还在这里装傻,不由得脸色扭曲。

邬大人一想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抬脚直接踢在余谯后膝窝:“去,给他解蛊。”

沈长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个,破天荒没插话。

姜遗光已经坐了起来,苍白面上一双眼珠更如点墨一般漆黑,直直注视着余谯:“邬大人查清楚了?”

邬大人自觉面上无光,道:“他一时间想岔了才起了歪心思,好在还能补救,叫他给你把蛊去了吧。”

也不知她威胁了余谯什么,后者整个人都蔫了下来,缩头缩脑地跟在邬大人身后,又不服气,又不敢反抗。他身后背着个箱子就往桌上放。

姜遗光道:“且慢,邬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让我问问他?”

邬大人略一思考,点点头。

姜遗光问:“我身上的蛊若养成了,能有什么作用?”

余谯一听就来了精神,高傲又狂热地说起来:“这蛊可是我特地挑的,它早就被我养了很久,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种在人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知觉,它能慢慢吸食人的血肉却不被人发现,等长成以后,它就是剧毒的蛊王。”

“原本它要再吃上几个人才能长到这个地步,但你……你不愧是入镜人……”

“到时,蛊王一出,百蛊俯首……”

姜遗光打断他:“蛊王?能有什么用?如果只是杀人,用毒用刀都可以,何必费尽心思下蛊?”他语气轻蔑。

余谯被激怒了:“你凭什么瞧不起蛊王?我可告诉你,蛊王种成后单单这么一只蛊就能压制其他所有蛊虫,到时人可百毒不侵。你这样不懂的人才会觉得……”

姜遗光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原本的打算是用我养蛊,养成后再取出种在自己身上?”

余谯一顿,在邬大人阴森森的目光中承认了:“确实如此。”

“就是不知你们到底怎么发现的。”

沈长白一听就来劲了,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姜遗光以眼神制止,钉在原地。后者问道:“如果我死了呢?”

“怎么可能会死?”余谯激动起来,“它只是吞噬血肉,又不会轻易杀人。”

姜遗光一步不让:“谁知道你会不会操纵它吃了我?就像王洛给我种的子母蛊一样,心念一动就能杀了我。”

余谯气急败坏:“我既然答应就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那可是蛊王!何来子母蛊一说?”他要被姜遗光的胡说八道气坏了。

“所以只差最后一道了?只要放在我身上就能养成了?”

“……是。”

姜遗光便在此刻轻轻冷笑一声:“我改变主意了。”

“种在我身上挺好的,这些时日的嗜睡也是我装的。你不用替我取蛊。”姜遗光看着余谯,后者慢慢明白过来什么,一点点瞪大眼睛。

“既然已经在我身上,这只蛊王,归我了。”姜遗光一字一顿道。

前面还没什么,邬大人威胁也好,总归他能收回蛊王,也不亏。等姜遗光把这句话说出来,余谯才是真正两眼一黑,抖着手指着姜遗光你你你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邬大人也有些愕然,旋即心里憋着笑退开半步让他们自己吵去。

她还担心姜遗光吃亏,现在看来,他要真这么好欺负,也没法渡过那许多死劫。

姜遗光明显是在设套让余谯着急,这样一来不论能不能得到蛊王他都不亏。要么是余谯把蛊王拿回去,一切回到原样。要么是蛊王从此归给姜遗光,他白赚了个宝贝。

擅蛊之人少,却也不是没有。到时再请来一个取蛊。

想到这儿邬大人就更高兴,余谯此人狂傲至极,若不是她威胁要把他园子一把火烧了也没法把他叫来,现在总算有人治一治他了。

叫他吃个教训也好,不然以后他还敢对入镜人下手。真以为入镜人都是疯子这句话是假的吗?这回姜遗光没计较,换成别人,估计早就想办法杀了他了。

“我最讨厌有人暗地里害我。”年轻男子阴冷道,“你既然做下这种事,总得付出代价。”

余谯急了:“蛊王可是我的!它是我养出来的!”

“那又如何?既然它在我身上吃了我的血肉,那就是我的了!你休想轻易讨回去。”姜遗光分毫不让,“否则我白白养好几天的蛊虫就是为了让你拿回去?你以为我有这么好心吗?”

余谯脸孔扭曲,又气又急。姜遗光只快意又恶劣地笑:“就算你想取,我也不要了。”

“余先生,请回吧。”

邬大人和沈长白就袖着手在一边看热闹,姜遗光三言两语把余谯气得跳脚,甚至不顾其他人在场就想动手,养蛊之人全身都带毒,沾上一点都可能要命,但全都被姜遗光灵活躲开,一片衣角都没沾上。

转眼间人就来到了窗口,姜遗光坐在窗边回头对余谯得意地一笑:“它归我了。”

说罢,一跃而下。

余谯扑过去往下看,那人已不见了踪影,白茫茫雪地上没有一点踪迹。

捏在窗户边的手指都发出了咯吱声响,额头蹦出青筋。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耍过!

……

那厢,姜遗光跑了以后就在园子里随意又找了间屋子进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出来了,随意出门买了几件成衣斗篷,找家客栈换上。

京城这么大,余谯若没有眼线,根本找不到他。

过年的热闹气氛还没散,街上到处热热闹闹,穿着虎头鞋虎头帽的小孩拿着炮仗跑来跑去,人人穿新衣新鞋,喜气洋洋。街头巷尾有小贩叫卖元宵、糯米等事物。

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节,元宵之后又是圣寿。去年天子五十大寿开恩科,今年不知又有什么样的热闹事儿,每年圣寿都会有不少宝物流水似的运到京城,今年恐怕也不会少。

姜遗光走在人群中,他生得好看,总有人回头多看两眼,便买了个面具戴上。这下从四周投来的目光总算少了。

戴着面具,他转了两圈,又听到街上传闻太子即将娶妻,就定在圣寿后十日。

年初喜事实在多,多得人都要高兴不过来了。先是边关大捷,然后是圣寿,接着太子娶妻。人人都十分憧憬太子妃过门时的热闹场景。

几位皇子成亲都晚,但大伙还记得皇子妃过门时满京的热闹。更何况,那可是太子,明日之君!太子妃岂不就是将来的国母?

姜遗光听了一耳朵就往回走。

估计现在余谯应该反应过来不在常清园了,正好他回去。

途中却不妨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

人群拥挤,磕磕绊绊正常,但这撞在自己身上的……

姜遗光回头看去,那是个戴着大头娃娃头罩的小孩,他仰着头看自己——

那个巨大头罩罩在脖子上,让人怀疑随时会掉下来,粉面白肤,笑眼弯弯,额心一点红,两颊涂着圆圆红脸蛋。

一般来说,这种头罩眼睛部位正中都要挖两个洞,能够让里面的人往外看,但现在,姜遗光从洞口里清楚地看见,里面黑漆漆一片。

不是人的黑眼珠。

那就是一片纯黑的色彩,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这个头罩下是空的一样。

姜遗光抬手,按住了要逃跑的小孩头罩顶部。那厚纸又做成浇了胶变得硬硬的头罩被按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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