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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虚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想安慰你们几句,怎的被说得好像他就回不来了似的?”

陈鹿久只是平静地说:“有什么可安慰的?”最坏结果不过一死而已。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论这一天何时到来。或许是明日,或许在很久以后,又或许是今天。当她看开后,一切都不足为惧。所以,她才毫不在乎。

温若虚失笑:“是我多虑了。”

一想也是,最坏不过一死,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何郁正好数够两百六十下,绳子不断晃动,分不清是流水还是水下的人。时间一到,几人连忙用力把绳子往船上拉。不一会儿,苏芩和甄明薛就喘着粗气被几人拉上了船。

他们比温若虚好些,至少没昏过去,但也闷得够呛,剧烈咳嗽过后就是一阵阵发抖,裹着烤好的兽皮还是冷,那股冷意好像和水腥味一起浸到了骨头缝里。

甄明薛好不容易缓过来,面对其他人关切的眼神,摇摇头:“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甄明薛想象过很多次下水后的情形,包括到时他要怎么做,要是能找到姜遗光最好不过,要是不行能见到把姜遗光的绳索咬断的东西也好。

可他刚没入水中,冰冷与漆黑将整个人都笼罩进去时,他就发现事情和想象的不同——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手脚跟灌了铅一样沉,又飘飘忽忽的控制不住。下意识想要呼吸好在及时憋住,憋的越久,肺里越火辣辣得疼。往下潜了大约半丈,更是喉咙鼻子耳朵都跟着刺辣辣地疼起来,耳朵里简直要炸开一样。

他从没想过在水下竟会如此难受。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经历。

在他未及弱冠时,京中时兴海珠,伴随海珠湖珠一道流传到京城的,还有采珠女的故事,珍珠和下水的美人,总是惹人遐想的。他也和几个同伴相约着为采珠女写诗。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恨不得把自己过去的那些言论通通撕碎了扔掉,最好谁也记不起来。

他自以为写出了采珠女的可怜柔弱与悲苦,自以为理解民生艰苦。那真是他最自大的一件事!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多么凶险的一件苦差,不过是高高在上地把采珠一事安在柔弱女子身上添增几分脂粉气罢了。

他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姜遗光也不知是死是活,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总是不可靠的。

那他们找不到石像,只能等死了?

甄明薛消沉下去,不说话。

一旁苏芩只比他更狼狈,上来后一直疼得捂住眼睛裘月痕小心地让她松开手,发现她眼睛死死闭着,小心用干净的手帕擦过,竟发现她眼尾擦出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裘月痕不免心急。

苏芩仰着头让裘月痕上药,不好意思道:“进水下后睁开眼睛想找人,结果几条鱼突然撞了过来。没躲及时,被一条鱼尾擦了一道……”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水下只有鱼和水草,他……他恐怕凶多吉少了……”

裘月痕目光黯淡下去,其他人各自沉默。

这时,就算温若虚再怎么说水底沉船可能有气穴他们也不敢相信了。

“还要找吗?”

裘月痕下意识道:“当然要找,没找到石像怎么行?”

甄明薛也在咳出嗓子里的水、又用棉帕子擦掉耳朵里的水后说:“找!当然要找!”

他们从姜遗光口中得知过这些死劫的细微区别,十五重后大多是这种不弯弯绕绕也并不难猜但就是让人难以做到的要求。

就像现在,他们知道了灾难的源头,也知道该如何做。可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温若虚也道:“既到了这一步,总不能退缩。否则才是真的没有活路。”

不过……

他猛地警醒过来:“刚才那句话是谁问的?”那声音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

其他人顿时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惊得左看右看,可就是找不到刚才发出声音的东西在哪里,刚才他们居然没有觉得不对劲。现在回忆起来,他们怎么都想不起那个声音是什么样了,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岸边的人不见了。”陈鹿久说。

原本这条河附近有不少船只,岸边聚集着不少人,附近还有个市集,可现在那些人都不见了,连天上偶然飞过的鸟群都不见了。

四周飘起淡淡白雾,并不浓,却将他们的视线隔绝开,再也看不到岸边。

“河水在变黄。”到这个地步,他们反而都冷静了下来。

茫茫汪洋中,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几条小船,飘荡无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