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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再后来她的爹爹也没了,在战场上一去不归,娘彻底哭瞎了一双眼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变成了没有爹的孩子,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离别的滋味,直到下葬的那一刻,温氏嚎啕大?哭地扑向爹爹的棺冢,四周响起肝肠寸断的哭声。

她才忽然?间明白,从今往后,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地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兄长和慈爱的爹爹。

她哭着喊着叫爹爹别走,那面前的背影终于被她追上,缓缓转身,却?在一瞬之间化作?了萧砚那张满是失望痛苦的脸。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谢瞻,家世,还是权势?”

……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沈棠宁抽泣着,痛苦地皱起了眉。

“仲昀,仲昀……”她喃喃。

谢瞻停在她腮边的手一顿,慢慢紧握成拳。

……

沈棠宁醒了。

她觉得浑身都很疲惫,可她明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记得自己在梦中似乎还哭了。

她抬手去摸枕边和腮边,枕边和脸上却?都是干燥温和的。

沈棠宁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向床下扫去,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见她醒过来,那人?开了口。

“醒了。”

只?两个字,让沈棠宁刚从梦中醒来的迷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僵直了身子。

谢瞻瞥了她一眼,命守在外面锦书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你?从昨夜昏迷到现在,母亲一直守着你?,她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他简单地解释。

沈棠宁想坐起来说话,大?着肚子不方便,她身子又没有力?气?,挣扎了两下身子就向后仰去。

谢瞻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去扶她。

“您别动。”

锦书已经?快步走上前来,帮忙将沈棠宁扶了起来,在她的腰后放了个柔软的大?迎枕。

谢瞻抬起的手便放了下去,改作?挠了下头。

药香氤氲,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闻,谢瞻侧对着她,两人?都没有面对对方。

锦书把药又端到沈棠宁手中,小声嘱咐了好几句,而后不放心地看了看谢瞻,才退了下去。

“我?昨晚,是不是吓到大?家了?”

沈棠宁手里?捧着烫烫的药,歉疚地道。

“生病乃人?之常情,我?没……母亲没怪你?。”他立即说。

沈棠宁本来还想说什么,闻言却?是怔了下。

这话旁人?来说,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只?是由谢瞻说来……

要知道,这人?可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从不知通情达理为何物。

沈棠宁看向他,似错愕不解,察觉到她的目光,谢瞻衣袖下的手一紧。

“我?是说,母亲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你?罢了。”他看着淡青色的床帐,镇定自若道。

沈棠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药已经?不太烫了,趁热喝效果会好,沈棠宁端起药碗,慢慢地把药汁喝净。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她喝药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优雅,喝这样苦的药,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喝完药,沈棠宁放下碗,漱口后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抬头时却?发现谢瞻在紧盯着她。

“你?吃药,不用吃蜜饯?”

“蜜饯?”

谢瞻顿了一下,说道:“嘉妤每回吃药,总要大?哭大?闹,我?也见过母亲吃药,吃完药,总要在口中含颗蜜饯。”

还有常令瑶,谢瞻没有说出口。

“我?幼时常吃药,想是已经?习惯这味道了。”沈棠宁轻声说。

谢瞻忽然?觉得心里?又堵得慌。

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后,既然?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本来他已经?决定要对她负责,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不愿为妾,叫他大?失男人?的颜面。

然?而后来她还是费尽心思地嫁给了他。

所?以新婚之夜,他掀起她的盖头,无不讥讽地道:“既不愿嫁进谢家,当初为何不把孩子拿掉?”

她白着脸说,是她身体?不好,孩子没法拿掉。

她这副模样,又好像是被迫嫁给他一样,叫谢瞻岂能不气??

后来大?约是见他脸色太过难看,她又主动说生下孩子之后她便会主动与他和离,绝不会耽误他,他更觉她是以退为进,一怒之下同意,拂袖离去,大?婚之夜叫她独守空房。

如?今想来,她所?言不假。

是他冤枉了她。

“你?媳妇原便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长此以往,我?只?怕她身单福薄……”

“……切记少思忧虑,否则于寿数怕是也有折损。

“你?平日里?,很喜欢看那些?话本子?”他忽然?问。

沈棠宁愣了一下,话本子?

谢瞻目光在她的闺房里?扫视一圈,落在那张堆满了书的书案上。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企图站起来去做些?什么。

“不,不是!”沈棠宁担心他又要去没收她的话本子,急忙道:“我?从不看话本子的!”

“既然?不看,你?急什么?”谢瞻却?只?是拂了拂了衣袖,慢条斯理道。

沈棠宁脸腾得涨红了。

她还是不会装傻充愣。

“不,也不怎么看的……”

她支吾着,有些?羞恼地去看他,谢瞻依旧一本正经?地端坐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冲她挑衅似的扬起了眉。

但沈棠宁就是感觉得到,这个坏胚,他又是在捉弄她!

她觉得很是窘迫,看话本子本来没什么,谢嘉妤也看,可谢瞻就总说她看淫.书,那书中无非就是讲些?男女情事,也不至于就被他说成是淫.书啊!

她的情绪被谢瞻一激,脸色反而红润了起来,看着有了几分气?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只?是两个人?本来就都不是话多之人?,谢瞻不说话,沈棠宁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开口。

陈太医开的药里?添了不少安神的成分,药效上的很快,沈棠宁很快又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她好像还听?到谢瞻跟她说了一些?话,迷迷糊糊地想今日的谢瞻也很古怪,他以前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嘴上含糊地应了两声,也不知自己到底应了什么,脑袋已像小鸡啄米似的垂下去了。

谢瞻见她睡着,便想起身离开。

“这次去卖针指,赵老板给了你?多少钱?”

窗下隐约飘来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声。

一个懊恼地说道:“就给了二两银子,明明去年这些?都得三两的!”

听?声音,好像是沈棠宁那个叫什么音的丫鬟。

另一个安慰她道:“你?都说那是去年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个银丝线团今年才要二两。”

“咱们夫人?一个月光吃药就要花七八两,这些?针指做了可足足一个月呢,这样下去姑娘还不得累死!都怪世……”

锦书瞪了韶音一眼,韶音忙捂住嘴,该做小声嘀咕道:“以前姑娘那书抄的好好的,七八天就能抄完一本,一本能卖四五两银子,”掰着指头数,“一个月能有十几两呢!现在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郭氏一个月就送点人?家药铺子里?剩下不要的燕窝给夫人?送过去,那够谁吃的啊!”

“姑娘不是还说过,准备以后让夫人?从沈家搬出来,给夫人?买套宅子养老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两个丫鬟说着,齐齐叹了口气?。

谢瞻听?明白了,这两个丫鬟口中的夫人?并非王氏。

是沈棠宁的母亲。

他皱着眉,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响,却?只?能约莫想起那位夫人?的样貌。似乎是位知书达礼的妇人?——新婚那日,他见过她,至于姓甚名谁,谢瞻遍寻不得。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沈棠宁本性并不算坏,就算那日她那堂妹沈氏是在背后全是诋毁,就算她抄写那些?兵书卖不是因为贪慕珍宝首饰,而是为了贴补娘家,婚前她在京都远播的艳名,总不至于也是被人?污蔑冤枉吧?

只?是令谢瞻诧异的是,一个堂堂的侯府嫡女,她的父亲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死后他的遗孀竟只?能靠女儿的一双手艰难度日?

这着实匪夷所?思,也难怪这女子从小到大?只?一门心思地钻营,想着勾引男人?,嫁入豪门了。

虽是事出有因,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她这性情没被郭氏彻底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