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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劭眼皮子一跳,心口猛往下沉。

一千两黄金,便是一万两白银,统共一万贯钱,这才过去了两日……

要她这么个预算法,自己的伤怕还没好,荷包又得见底了。

尽管不想泼她凉水,可经历过身上只有几两银子,连给她买几身衣裳都付不钱的日子后,他只能狠心先掐断她的梦想。

“谢仆射官居一品,拿的俸禄比我还多,二夫人又乃扬州香料大户,他们来了东都,还愁没有宅子住?”郎君一副典型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模样,“他们要住,他们自己不知道买吗?”

看着小娘子震惊的脸,郎君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像白眼狼,拿手碰了一下鼻尖,清咳了一声,问她:“你喜欢和他们一起住吗。”

小娘子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公婆来了,难不成还要分开住?

郎君又道:“咱们两人住着不是挺好的吗,人一多,院子再大都不方便,谢二爷和二夫人的性格古怪,一向不好伺候,同他们相处久了我这个亲儿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更何况你们婆媳……”

小娘子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慢慢爬上了一丝隐隐的紧张和害怕,明显有了犹豫。

这还没见公婆呢,先把她吓成这样,真乃罪过,可他没了法子,先且保住钱财要紧,“这宅子咱们两人住得挺好,你要是想买,便去同晴姑姑说,咱们买下来。”

温殊色半晌才从他那话里抽出神智,脸色不太好,摇头喃喃地道,“这宅子恐怕买不了,只能租给郎君。”

是温家的。

“那便租着吧,咱又不缺钱。”这会子倒是大言不惭了。

养了三日的伤,今儿太医过来又放了里面的瘀血,夜里倒是轻松了许多,顺势往床上一趟,“这两日宾客多,辛苦娘子一人应付,早些歇息。”

温殊色这回倒是干脆,点头起身,“郎君也早点休息。”

浑浑噩噩地走出去,心头已被郎君的那句话,搅得七上八下。

她头一回做人儿媳妇,完全没有经验,之前躲了这么久的清净日子,如今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怎可能不紧张。

自己的母亲又去得早,不知道该如何同婆母相处,且婆媳姑嫂之间的那些事儿,她没少听过。

正是因为这,她才想要嫁去明家,有明夫人和明婉柔在,她不愁。

如今怎么办。

二夫人又那么难以相处吗,自己的儿子都见不得?

心头越来越慌,问晴姑姑,“公婆他们要是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晴姑姑虽也没见过谢家二爷和二夫人,但想来都是一个道理,劝说道:“娘子长得好,性格又好,这样的可心人,谁会不喜欢?”退一万步讲,“只要是姑爷喜欢,在二爷和二夫人面前替娘子撑腰,当父母的哪会不给情面……”

这话把温殊色难住了。

姑爷喜欢?

谢劭喜欢她吗?他好像从来没说过……

要不要去问问他。

实在是难受。

心中一有事,她从来都过不了夜,这才想起自己稀里糊涂地又被赶了出来,当下抱着自己的衣物,折回到了里院。

这几日宅子内多了不少的下人,见她气势汹汹地过来,忙垂目蹲礼,“夫人。”

“你们都下去。”

“是。”

屋里的灯还亮着,温殊色一手提纱灯,一手抱着自己的衣物,立在门前先唤了一声,“郎君……”

谢劭成日躺在床上,睡太多,哪里还有瞌睡,小娘子一走,也坐不住了,把闵章叫进去,“三奶奶这几日花了多少银钱?”

转头看过去,目光突然一顿。

闵章刚沐浴完,换了一身亮宝蓝的新衣,布料倒是好的,可那样式和刺绣普普通通,且腰身一看就小了。

闵章似乎也有些别扭,吸了吸气,“奴才得去算算……”

“回来。”自己穷了这些日子,闵章也跟着他一块儿穷,如今都熬过来了,也不能亏待了他,“这衣裳找谁做的,尺寸都不适合,别穿了,扔了吧。明日去三奶奶那领些银钱,自己再去做几身……”

闵章立在那没应,脸色有些为难。

“怎么了。”

“是三奶奶前几日做给奴才的。”闵章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还挺不错,“除了有些紧,奴才倒是很喜欢。”

谢劭蹙起了眉头,目光从上到下,又把那件袍子瞧了一遍,衣襟处的刺绣,针脚虽不马虎,但普普通通几片竹叶,一看就是急于完工……

可这些都是次要,谢劭问:“三奶奶何时给你的?”

闵章并没察觉出异常,“主子受伤前就给了奴才,说是奴才身上的衣裳旧了,给奴才置办了一身。”

受伤前就有了……

她真贴心,连他的小厮都想到了,他却至今都还没穿过她置办的新衣。

亏他一进城就想到给她置办衣裳,她呢……

“你这身不适合,换下来给我,你自己再去做几身。”他明儿就穿在身上,让她看看,她是怎么虐待他的。

闵章一愣。

“怎么,不乐意了?”

不过一件衣裳,再喜欢,主子想要也得给,闵章点头,“成,奴才这就下去换。”

衣裳是抢过来了,心头却阵阵发堵,那没良心的东西,心里压根儿就没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心头刚骂完,门外便响起了小娘子的声音。

脑门心两跳,暂且是不想搭理她了,躺在床上,假装没听见。

小娘子却没放弃,一声接着一声地在外唤他,“郎君,郎君……我知道你没睡着,你白日躺了那么久,定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就是想进来陪郎君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说什么?

说她想到给闵章置办新衣,也没想到自己?

小娘子半天没听他回应,开始拍门了,“郎君……”

闵章换好衣裳,从外间倒了回来,把适才那一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木几上,抬头看了一眼床上假寐的人,“主子,三奶奶在叫您。”

谢劭一瞬睁开眼睛。

他长了耳朵听不见吗,要他来说,“睡你的觉。”

闵章不敢再出声,去了外间,睁眼熬着,看他能坚持多久。

门外的小娘子突然不敲门了,去了里屋的窗扇处,“郎君是歇息了吗,那你安心地睡吧,千万别管我,我就坐在屋外,难得今儿晚上的风又大又凉,我吹一晚上吧。”

之后便没了半点声音。

谢劭偏过头,外面静悄悄地一片。

这招死缠烂打,她也想得出来,可放在小娘子这头倔驴身上,似乎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儿。

熬了片刻,终究是没忍住,也没好意思去叫闵章了,里屋对面有一扇窗,打开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轻手轻脚地到了窗前,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取掉木栓,往外一推,窗扇打开,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了门前台阶上的小娘子。

听到动静声,小娘子及时回头,四目隔着夜色朦朦胧胧地对上,下一刻便听到小娘子一声惊呼:“郎君怎么起来了呢,赶紧去躺着吧,千万别碰到了伤口,也别吹了风,担心着凉。”

从打开窗户的那一刻,谢劭就知道自己完了,此时挫败地看着她,“你又想怎样?”

“我吹风啊,郎君没看出来吗?”温殊色扭着脖子同他说话,“我也没出声,应该影响不到郎君,郎君去睡吧,别管我了。”

她这副赖皮样,比自己还技高一筹。

只能说从前作恶太多,终于遭了报应,她就是来压制自己的,稳了稳情绪,柔声道:“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郎君为何非要我回去呢,我坐在这儿吹风,并没干涉到郎君睡觉,风是天下刮下来的,也不是郎君的,郎君这般,可别怪我胡思乱想了。”

他倒是想听听,她怎么胡思乱想了,站在那儿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没让他失望,转过身子对着里面的人,“我问郎君,是不是今夜我坐在这儿,郎君当真睡不着?”

这不废话吗。

她在门前坐着,他能睡得着?

见他没出声,似乎默认了,温殊色更来劲了,继续问他,“此时郎君是不是有一种放心不下的感觉?恨不得出来,把我从这冰凉的地板上拽进屋内?”

她能说会道,谢劭已经没撤了。

“我明白了。”小娘子冲她一笑,“郎君不就是在心疼我嘛。”

她总算良心发现,体会到了自己的心,“既然知道,就起来吧。”

“好嘞。”小娘瞬间从地上起来,抱着手里的衣物,来到窗前,对立面的郎君隔窗相望,两只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生辉,“我听兄长说,只要心疼一个人,那便是喜欢。”忽然往他跟前一凑,仰起头看向他,“郎君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