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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妤没在城南待太久,相反,她转身去了个溯侑没想到的地方。

云迹酒楼一层层铺着琉璃瓦的房顶,薛妤和溯侑肩对肩坐着,中间隔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一垂眼,就能将周围大小酒楼,热闹街道尽收眼底。

因为捏了个隐匿身形的小术法,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不到他们。

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太阳从天穹正中逐渐往西边倾斜,最后洋洋洒洒落下漫天碎金,那颜色又几经变幻,最后成了夜晚灯笼照出的温柔橘色。

她皱着眉思考,将整件事一遍又一遍从前往后推,直至晚霞温温柔柔落了满身,她才突的转了下手腕。

在这期间,她不说话,溯侑没也开口说话扰她。他安安静静地坐着,衣摆被风吹得左右游曳,人却纹丝不动,若不是那双漆黑的瞳仁偶尔微动,整个人便像一幅着墨极重的画像。

见她终于有起身的趋势,溯侑脸上神色才也跟着鲜活起来,他动了动唇,低声道:“女郎,司空景师兄弟和佛女都已到执法堂了。”

薛妤点了下头,她偏了下身,看向溯侑,问:“可有哪里不懂?”

溯侑鸦羽似的长睫如蝶翼般上下急促地动了两下,像是经历了瞬间的撕扯挣扎,而后坦然点头,道:“有。”

他生来多智,在闯出一番风浪后也见识过诸多诡谲山水,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上强大的人比比皆是,可唯独在头脑这一块,从未有不如人的时候。

哪怕是跟在薛妤身边后,朝年那种从圣地出来的,也常常晕头转向,执行任务到后面,往往已经懒得自己折腾,薛妤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唯有他,时时能跟上薛妤的思路。

除了这一次。

他想了一下午,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却又每每卡在关键的点上推进不下去。

她说的是三日之内,完成这个任务,而他们唯有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尘世灯。

尘世灯被城南某家巨富人家买走,又跟当年提供借运邪方的方士有牵扯,他们来宿州追人,才开了个头,就遇上柳二被杀,捆上定魂绳一事,之后查访谢家,带出方才那位带有身孕的女子。

这全是一天之间发生的事。

他们来宿州,才一日,甚至一日都不到。

每一件都疑云重重。

灯在哪,方士在哪,甚至杀害柳二的妖是哪位,全部都不清楚。

三日之内破案,属于天方夜谭。

可说这话的人是薛妤。

薛妤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今天早上,你提醒我,大妖杀人,意在挑衅和试探我们的实力,这种说法,对了一半。”薛妤从长往下俯瞰下面来来往往蚕豆般大小的马车和路人,道:“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挑衅实力身份都没摸清的敌人,他能活到现在,不可能自大到这种份上。”

“可他确实这么做了。”

“不仅做了,还做得那样彻底,连定魂绳都用上了。”薛妤微微抬着下巴,神情专注,在脑海中竭力还原当时那个情形,“不说定魂绳是多么阴损的路数,会不会反噬自身,单说那根绳,本身就是件擒拿的上好灵宝。”

“他杀柳二若真只是路见不平,临时起意,又或者说是向我挑衅,有千万种方法,或将人处以极刑,或千刀万剐,样样都能让人生不如死,自尝恶果,可他偏偏选了最极端的方式,这种方式,只有一个特点,便是永生不得解脱。”

薛妤伸出长指,随意地点了点他们脚下的云迹酒楼:“这酒楼位置极好,太阳一出,必能照到这个路口,而被定魂绳锁住的柳二,作为最惧光的鬼魂,将日日生活在阳光的曝晒下。”

“费了件上好的灵宝,冒着被我捉到的风险,还是铤而走险这样做了,只能证明一件事——柳二干了令他情绪失控,无法保持理智的事。”

“他和那女子有关系。”溯侑轻声道:“我之前想过这一层,女子有孕在身,即使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外室,也不至于身边连个奴仆都不配,如果真这样不在意,又何必租赁城南的宅子养着。”

“可那女子,言行气息都十分正常,是个普通人。”

“是。”薛妤点头承认,看了看沉下去的太阳,道:“所以我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需要司空景回答,一个需要佛女回答。”

“先回去吧。”

说着,薛妤起身轻飘飘从屋顶跃下,像片从天而降的落叶般出现在人渐渐少起来的街道边,溯侑才落在她身边,就见她回头,看了眼他,认真道:“你这样,很好。”

溯侑怔了怔。

“不懂就是不懂,你不懂我才好教你。”薛妤一字一句道:“你不懂,还死撑着不说,我就是有心想教你,也无从下手。”

薛妤这样的性格,平时话都不说几句,若是方才问溯侑懂不懂时,得到的是一个懂的回答,那她势必不会再开口解释那一堆。

这种情况下,若是溯侑真强撑着不懂说懂,那之后的事件中,他也只能跟朝年等人一样,她说什么做什么,再也跟不上她的思路和步伐。

薛妤说得煞有其事,因为她经历过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松珩脾气好,性格好,对芸芸众生总能抱着一种不求回报的善意和包容,不可否认,这是他千年间一再吸引薛妤的闪光点。甚至他跟不上她思路节奏的时候,也只是无奈地现出一种笨手笨脚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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