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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缈才一回宫就被传至九璋殿中,直至入夜时分才回到东宫。

才听柳絮在外唤了声“殿下”,在内殿的戚寸心便立即起身,掀了帘子跑出去。

戚寸心迈出殿门,便见淅沥小雨里,被檐下灯火照得分明的那道身影,他仍是一身紫棠色银线四龙纹锦衣,一手撑着一柄纸伞,迈着轻缓的步子走来。

朦胧的水雾里,他的脸色有些过分苍白,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透不进分毫灯影光色,而他那一边的宽袖间已被殷红的血液浸得斑驳不堪,连露出来的一截苍白腕骨上都残留着殷红的血色,刺激着人的视线。

戚寸心愣在那儿,看着他从那晦暗朦胧的光线里走近,看他走上阶梯,又在满是潮湿的雾气里,嗅到他身上稍浓的血腥味。

直至他来到她的面前,柳絮在一旁接过他手里的纸伞,戚寸心仰面望着他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想起昨夜他在雨中回望她时的那副神情。

想起他重复揉捻她的那句“没听见”。

也不知为什么,少年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即便两人到了内殿,戚寸心将金疮药粉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他的眉头也是舒展的,再不像之前那一次,皱着眉,可怜兮兮地和她说疼。

那道刺青是轻易洗不掉的,只能连带皮肉剜去。

戚寸心替他上药的手都是抖的,甚至不敢轻易去看他的伤口。

替他包扎伤口时,她忽然唤他。

少年闻言,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

她替他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细布,说,“以前我在东陵知府府里做烧火丫鬟的时候,你有觉得我不好吗?”

“娘子很好。”

少年眼睛的弧度弯起来便如月牙一般。

“你没有因为我为奴为婢而嫌弃我,没有因为我们之间身份的天堑而抛下我,”戚寸心抬头,认真地说,“所以我觉得缈缈也很好,哪里都好。”

少年一时有些发怔,他垂着眼帘望着蹲在他身前替他上药包扎的这个姑娘,隔了片刻,他低下去,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又蓦地轻笑了一声。

戚寸心有太多的话没有说破。

时至今日,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天家,什么是皇权。

无论是皇帝谢敏朝,还是南黎朝堂之上的百官,谁都容忍不了南黎的太子手臂上,那一道属于北魏汉人奴的刺青。

那不单是刺青,还是烙印,烙在谢敏朝的脸上,也踩踏了整个南黎的尊严。

延光一年十月廿四,太子谢繁青顶撞皇帝,被禁足东宫。

当夜谢敏朝宿于阳春宫中,贵妃吴氏靠坐在榻上,轻瞥身畔仍拿着一卷书在看的帝王,她思忖片刻,还是出声道:“陛下,您将太子禁足了?”

谢敏朝随手翻了一页。

“妾听闻,是因为一道刺青?”吴氏眼波流转,声音比平日里要显得温柔许多。

“什么刺青?”

谢敏朝却像是根本没瞧见身边贵妃的情态似的,他仍盯着书页,看得起劲。

“陛下这是何意?”

吴氏有一瞬怔愣。

“鹤月,别听外头那些传言,繁青身上哪有什么刺青啊,今日在九璋殿里,我和他是吵了一架,我这个小儿子性子拧巴,气得我朝他扔了东西,他手臂上那伤啊,是不小心划的。”

谢敏朝头也没抬,“他那样的脾气,我是得将他关个几天治治他。”

吴氏蹙起眉,“陛下……”

“鹤月。”

她才一开口,便被谢敏朝打断,此时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面上仍带着笑,“什么刺青不刺青的,那都是丘林铎的刻意污蔑,他是要打朕的脸,即便外头传成什么样子,你也不该信。”

他一自称“朕”,吴氏到嘴边的话便就此戛然而止。

谢敏朝再度低眼去看手中的那卷书,吴氏在他身旁,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如今的李适成因李成元一事,正迫切盼望一个报复太子的机会,北魏奴隶刺青这么好的一个由头,还没被李适成拿住话柄,便被谢敏朝轻轻按下去了。

眼看清渠党就要和太子相斗,她原打算作壁上观,再适时添上一把火,却不想这苗头才起来,就被这两日的雨浇灭。

在谢宜澄的母亲还未去世时,吴氏便入了王府,做了谢敏朝的侧妃,又在谢繁青的母亲成为王府继室时生下了她与谢敏朝的儿子谢詹泽。

这么多年,谢敏朝待她不可谓不好,登位之后,他亦是力排众议,封了她贵妃之衔,他们之间常如寻常夫妻一般相处自在,但有时,吴氏却又觉得自己从来看不清他。

譬如此刻,吴氏原以为他对詹泽最是爱重,可如今她又开始分辨不清,他抢先将太子谢繁青禁足,究竟是真的惩罚,还是暗地里的维护。

吴氏的心中,刹那被浓重的危机感笼罩。

“陛下,夜深了,歇息吧。”吴氏一张清冷的面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谢敏朝仍在翻看书卷,“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

吴氏闻言,面上的笑容一僵。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翻过那书页的封皮一看,竟是一本《钟馗捉鬼传》。

“写得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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