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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渡话说完, 韩锦书望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一言难尽。

明明自己对芒果过敏,却因为她亲手喂他,就不拒绝食用。话里话外到底存在哪种逻辑, 又是什么道理?

此时此刻, 没功夫没精力深思, 韩锦书担心又焦灼,急得差点想要跺脚。

过往的二十几年人生里, 韩锦书身边没有出现过对芒果过敏的人, 因此,在喂言渡吃这口披萨时,她根本都没有考虑他能不能吃。

但, 韩锦书清楚地记得, 她上初中时, 班上有个男同学海鲜过敏。一次班级聚餐,有个讨厌鬼恶作剧给那个男孩儿盛了一碗海鲜汤,并骗男孩说, 这只是普通的河鱼汤。

男同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口气喝下去半碗, 不到一个小时, 他便全身红疹呼吸困难,被送进附近医院抢救。

这件事后来闹得很大,过敏同学的家长甚至找来学校,要告恶作剧的学生蓄意谋杀。

因此, 韩锦书印象再深刻不过。

按照常识, 只要是食物性过敏, 即便是过敏源不同, 导致的症状却几乎都大同小异。她很担心言渡会出现什么情况。

韩锦书把手里的披萨盒子盖好,放进塑料袋,用手腕兜住。目光紧张地将言渡上下打量一圈,问他:“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言渡摇头。寒月般的面容很平静,比起韩锦书的焦躁不安,他这个潜在病患倒显得从容淡漠。

韩锦书还是不放心,出于条件反射的,直接伸手抓住他右手臂,把他的衣服袖子往上一捋,露出小片腕骨皮肤。

尊贵如珠玉般的人物,皮肤白得几泛寒光,碧烟寒霭,莫可形容。却又一点也不女气,修长瘦削,饱含雄性生物独有的力量。

韩锦书仔细打量着他的手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半分钟过去,言渡身上还是干净冷白,并没有起红疹。

见状,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险险落地,终于卸下心中的思想包袱与罪恶感,吐出一口气来,拍拍胸口说:“幸好幸好,没有疹子。不然真的要吓死我了。”

言渡没有把手抽回来,就这么任由她牵着。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的脸,须臾,他淡淡地说:“韩锦书,你害怕我出事吗。”

“我肯定害怕你出事呀。”韩锦书望着他,话到嘴边,直接便脱口而出,“我们两个一起来的兰江,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我爸妈和你们整个言氏交差?更何况,芒果还是我喂你吃的,你出事,我难辞其咎。”

言渡安静几秒,又说:“如果抛开你父母和言氏,抛开你的责任心,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我。”

韩锦书闻言,认真想了想,点头:“当然也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

韩锦书看见,当言渡听完她这一回答后,那双向来凛冽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

她接着说:“创建和谐夫妻关系的第一步,就是应该互相关心。”

言渡嘴角很淡地勾了勾。

她还下意识捉着他的右手,忘了放开,他便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拇指指肚轻轻摩挲过她细嫩的手背。道:“你说得对。”

那肌肤相亲的微妙触感,映着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睛,莫名令韩锦书有些心惊。

一丝慌乱微不可察爬上心尖。韩锦书心头微慌,骤然像被烫到般,松开了原本死死攥住他的五根指头。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芒果过敏,安全起见,剩下的披萨你都不要吃了。”

言渡眼底笑色清浅:“嗯。”

韩锦书:“但也不能让你饿肚子。走吧,带你去吃其他的。”

言渡仍是应她:“嗯。”

*

言渡虽然暂时没有起过敏反应,但韩锦书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们走在巷子里,每走个两三步,她就会转过头来,忐忐忑忑地问他说:“快把袖子挽起来,看看有没有小疹子?”

言渡本来还很配合。

次数一多,那副紧张兮兮的小表情,和担忧关切的眼神,就看得他有点心痒。

这种小猫爪子挠人心口的感觉,并不强烈,但丝丝缕缕,像是把人的魂魄都缠绕起来,愈绞愈紧。

言渡神色淡淡,竭力控制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因她而生的滔天欲念。

这些年,他其实早已经习惯。

男人之所以被称作下.半身动物,就是因为他们嘴会骗人,眼睛会骗人,表情会骗人,但是身体的反应,格外真实。

言渡可以对韩锦书寒着脸,冷若冰霜,独独他的欲望,只为她而生。她的存在本身,对他就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为她沉溺至死,也甘之如饴。

就在这时,一阵信息提示铃声突兀响起。

言渡点亮手机屏,看了眼。

短信箱里躺着一条未读短信。发信时间是一分钟前,发信人的备注,是“白医生”。

他点进去。

信息内容是:【尊敬的言渡先生,距离您下一次到院复查的时间还有十天整。我已为您预约了上午的SVIP私人就诊号。请不要忘记,谢谢。】

信息最后还跟着一条落款:KC心理咨询辅导中心副院长:白珊珊,电话189XXXX4520

读完这条信息,言渡面无表情退出信息界面,随手一滑,将信息删除。

一旁,他的小姑娘左右四顾,观望着这一带的街景的巨大变化,犹自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意兴颇高地闲聊,充当起向导。

韩锦书手里拿着刚买的鲜榨果汁,随时一指,说:“这个地方,以前是一家炸鸡店,这里以前是个网吧。喏,还有这儿,以前经常有个老爷爷推着车来卖烤串。”顿了下,又指向头顶已经黑透的天空,“当年这片区域,好几个电线桩,电线也乱七八糟的,像蜘蛛网,经常会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塑料袋,小孩儿玩的风筝,还有泄了气的气球……”

言渡垂眸瞧着她。夜幕将她的侧颜温柔笼罩,像是披了一层透明的薄纱。听她絮叨着,他平静地回话说:“你对兰江好像很有感情。”

“对呀,不然我也不会说这里是我的第二家乡。”韩锦书噗嗤一声笑了下,忽而又是一阵怅然叹息:“以前兰江很落后,现在明明发展起来了,但是我其实更怀念它以前的样子。”

言渡说:“你怀念的,不是以前的兰江,而是那段已经消逝的时间。”

听了言渡的话,韩锦书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黯,低下头半晌没有再言声。

两人并肩静静地走了会儿。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家小店铺,店面小小的,灯泡也已经老化,竭尽全力为整个小店洒下不甚明亮的灯光。

“这家鲜肉馄饨我以前吃过,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换老板,味道有没有变。”韩锦书说着,扭头看向言渡,提议:“不如我们就吃这个?”

言渡对韩锦书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点了下头。

韩锦书又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换了老板踩了雷,你可不能怪我?”

言渡懒懒的:“好啊,不怪你。”

两人进店。

韩锦书熟门熟路,不用看菜单,直接问老板要了一份大碗馄饨和一份小碗馄饨。

吃完饭,两人闲逛着,七拐八转地便走进另一条老街。

兰江整座城市,外观上,除了新区和老区之间有明显差异外,各个街道都长得差不多。

饭后的消食之行,像她带领着他,又像他牵引着她,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算哪里。

忽然微信提示收到一条新消息。

韩锦书点进去,见是助理姚荟荟发来的,跟她汇报了些工作上的事。

她定睛认认真真看完,然后敲字,逐条进行回复。回复完,一抬头,竟惊讶地发现,不远处依稀可见一片建筑群的轮廓,被四面围墙圈绕起来,足有好几栋楼。

韩锦书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只觉这地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何处。

这时,一辆上了年纪的桑塔纳慢慢悠悠从前方驶过去,车灯摇晃,照亮了建筑物大门前的几个字:兰江市第一中学。

韩锦书霎时愣住了。

言渡见她停下,也跟着站定驻足不再往前。抬眸扫过前方的学校,旋即若有所思,视线沉沉转转,再落回她白皙的脸上。

言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说:“怎么了?”

“这是我以前上学的学校。”韩锦书自顾自地说着,扭头重新看向周围。

人的记性果然最靠不住,近十年的岁月,险些让她忘记这个地方。对的,这些似曾相识的街貌,还有转角处那棵不知年岁几何的老树,都无声印证着,这确实就是她当年高三时待了整年的地方。

但,如今矗立在韩锦书眼前的兰江一中,又分明和她记忆中的不同。

思索只在数秒,很快韩锦书便反应过来。

这里应该是翻新重建过。或许是为了趋附整座城的发展,又或者是为了扩建吸引更多生源。

这里是老城区。一群群矮平房,枯朽的类古建筑堆里,拔地而起几栋巍峨高楼,坦白说,有点格格不入。

一丝莫名的感伤从心头窜起,四散开,很快便弥漫在韩锦书肢体的各处神经末梢。

去年今日此门中。古诗里物是人非岁月易逝的伤愁,她活到二十七岁,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了。

就在这时,垂在身侧的左手忽而一暖,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掌,轻柔包裹。

韩锦书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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