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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树德和方云英两个人见了面基本上就吵架。

彭树德自年轻就气度不凡,成熟稳重。身边不乏追求者,这样的人自然也多风流倜傥、有着拈花惹草的臭毛病。

而彭树德从内心里埋怨方云英一直在打压报复,觉得自己身怀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不少在能力上和工作态度上远不如自己的人都获得了提拔重用。

自己这个方家的大女婿,却一直徘徊在科级岗位,就连当年方诚退居二线的时候,原本苗苗国中是有意让彭树德来出任副县长,进县委常委的班子的。

但是方家内部开了个家庭会议,硬是把当时在妇联当主任的方云英推到了台前,担任了副县长。这件事,让彭树德对方家早就恨之入骨,觉得方家只提拔自家人,压制他这个“外人”。

当然,所有这些家庭内部的龃龉和不堪,都仅限于方云英和家族里几个长辈知晓,是绝不足为外人道的。

毕竟,夫妻不睦、同床异梦,丈夫在外风流成性,这些事说出去,对双方,尤其是对方家在曹河县几十年来积累的声望和脸面,是极大的打击。方家是讲究“诗礼传家”、“门风清正”的,这种丑闻,必须牢牢捂在家里。

最刺痛方云英、也彻底撕裂两人关系的那根刺,发生在几年前的1987年。

具体日子方云英已经不愿去回忆,只记得是个闷热的夏夜。彭树德借口接待省工业厅的客人,夜不归宿。

方云英本已睡下,半夜却被一个匿名电话吵醒,告诉她“彭厂长在机械厂宾馆308房,和一个女工快活呢,方县长快去管管吧”。

方云英握着话筒,手抖得厉害,浑身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没有惊动已经睡着的儿子彭小友,一个人穿上衣服,骑着那辆二六女式自行车,疯了似的蹬向机械厂宾馆。

宾馆前台值班的是个认识她的中年妇女,看到脸色煞白、眼神吓人的方云英半夜突然出现,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想阻拦又不敢。方云英没理会她,径直上楼,找到308房。

敲门,没人应。再敲,里面传来彭树德不耐烦又带着慌张的喝问:“谁啊?大半夜的!” 方云英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持续地敲着那扇刷着棕黄色油漆的木门。门终于开了条缝,彭树德穿着条短裤,头发凌乱,看到门外是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想关门。方云英不知哪来的力气,侧身猛地撞了进去。

房间里弥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男女交合后的味道。

床上被子凌乱,一个年轻女人惊慌失措地用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半张脸。方云英认得她,是机械厂妇联的一个干部,平日里还来家里吃过几次饭,每次都还给方云英带着礼物,据说以前在县剧团待过,能歌善舞。

那一刻,方云英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彭树德,盯着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丈夫。

彭树德最初的惊慌过后,竟慢慢浮现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惫懒和一丝隐藏的怨气,他拉了拉那女人内衣带子,别过脸去。

那晚之后,方云英搬出了主卧,住进了儿子隔壁的小房间。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然后拿起电话,打给了在省城的方信。自此,两人的关系就成了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方信和方诚两人本想着让方云英离婚,但是方云英考虑到儿子,硬是把这事忍了下来。

时过多年,方云英甚至多次想说服自己,原谅彭树德,但是实在是回不了头,每次看到道貌岸然的彭树德,方云英都觉得有些恶心。

随着方家地位的提高,他们也默许了方云英的分居状态。为了方家的体面,这桩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必须以一种“和谐”的形式维持下去。

这件事,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亘在两人之间,已经无法愈合。彭树德对方家的恨意,也因此达到了顶点。他不仅恨方家压制他的仕途,更恨方家在这种事情上对他的“审判”和“拿捏”,也恨自己只要在曹河就必须维持这名存实亡的婚姻。

而方云英的恨,同样炽烈。她恨彭树德的背叛和肮脏,恨他的毫无悔意,这种背叛和压抑,让她的性格在年复一年的煎熬中,变得越发尖锐、易怒,也越发冰冷。

按说对市审计局的接待方云英作为常务副县长是应该参加的,但神经衰弱的方云英想着彭树德又在外面鬼混,就血压高升,一阵头疼,也是不能连续参加接待,就请了假回来。

彭树德听到方云英大喊大叫,被这声音惊得一哆嗦,手里的烟灰掉在了裤子上。

他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一种混合着不耐烦和破罐破摔的表情取代。

“又想怎么样?我怎么就过分了。”

彭树德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带着刻意的粗鲁,试图掩饰心虚,“我这刚进门,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在外面注意影响,在家也不能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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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方云英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里带着屈辱和不甘“你还知道有家?彭树德,县委书记组织开会,你都敢迟到?你都敢出去鬼混,你的脖子上不知道是被哪个不要脸的野女人啃的?青一块紫一块,你都多大了,还要不要脸?!”

她越说越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多年前宾馆房间里那令人作呕的一幕,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她猛地伸出手,就要去抓扯彭树德的衣领,想看得更清楚,更想撕碎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彭树德脸上挂不住了。被当面戳穿这种隐私,尤其是方云英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踩在了脚底。他“嚯”地站起来,抬手就格开了方云英伸过来的手,力道不小,推得方云英踉跄了一下。

“方云英!你他妈够了!”彭树德也火了,长期压抑的怨气和对现状的不满一起爆发出来,声音陡然提高,“你还有完没完?成天就像个特务一样盯着我!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维护厂子,应付领导,回到家连口热乎气都没有,就是看你这张怨妇脸!我得寸进尺?我干什么了?啊?我干什么了需要你来管?!我的事,你以后少他妈掺和!你看不惯,你滚啊!”

最后那句“你滚啊”,像一把箭头,狠狠射进了方云英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口。

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才站稳。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上眼眶,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憋了回去。不能哭,在这个男人面前,绝不能哭!

“我滚?这是县委分给我的房子!彭树德,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机械厂的党委书记、厂长,是领导干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你代表的是曹河县国有企业的形象!你就顶着这一脖子腌臜痕迹去开会?你让领导们怎么看你?让同事们背后怎么议论?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方家的脸往哪儿搁?!”

方云英的话,字字如刀,不仅割向彭树德,也割向她自己,更割向那个她必须维护的“方家脸面”。这脸面,像一副沉重的枷锁,锁住了她的人生,也激起了彭树德最深的逆反。

“方家脸面?呵!”彭树德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讥讽和怨毒,“少拿方家来压我!方家方家,我为你方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啊?当年要不是你方家搞鬼,抢了我的位置,现在坐在副县长位置上的,是我彭树德!不是你方云英!你还有脸跟我提脸面?你们方家的脸面,早就被你哥被你们全家那点龌龊心思丢尽了!少在我面前摆副县长、方家大小姐的谱!我彭树德不欠你们方家的!还说我在外面乱搞,每次,啊 ,每次要亲热一下,你看看你的那张臭脸,老子欠你的吗?老子一分钱也不欠你们的。”

“你……你无耻!”方云英被他这番直刺心窝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当年那场决定她人生命运的家庭会议,是她心中对彭树德最大的亏欠,也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事。此刻被彭树德血淋淋地撕开,她只觉得一阵眩晕。

都说七年之痒,其实中年夫妻啊,每天都在痒痒挠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动手的时刻,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他们的儿子彭小友拎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公文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显然在楼下就听到了争吵,此刻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他穿着公安的冬常服,没戴帽子,头发剃得很短,脸色在楼道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

彭小友的目光在父母脸上扫过,在父亲脖子那抹刺眼的红痕上微微一顿,随即移开,仿佛没看见。他把公文包随手扔在门口的鞋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吵够了没有?”彭小友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在楼下就听见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方云英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喷薄欲出的怒火和委屈瞬间僵在脸上。她几乎是本能地,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刻意放柔放平,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小……小友回来了?吃饭了没?妈……妈跟你爸,在讨论工作上的一点事,意见有点不合,声音大了点……没事,没事。”

她极力想维持住那个在儿子心中“理性”、“干练”、“家庭和睦”的母亲形象,尽管这形象早已支离破碎。这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也是她作为母亲,可怜又可悲的坚持。

彭树德也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气焰一下子矮了半截。他在儿子面前,总有些底气不足。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那些不光彩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这个性子有些冷、心思难以捉摸的儿子,有种莫名的疏离和一丝畏惧。他讪讪地坐回沙发上,拿起烟盒又想抽,瞥了一眼儿子,又把烟塞了回去,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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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友没接母亲的话,也没再看父亲。他弯腰换下皮鞋,穿上棉拖鞋,走到客厅,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沙发有些旧了,弹簧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自己从茶几上彭树德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起旁边的火柴,“嗤”一声划燃,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他的动作很熟练,带着一种与他的公安身份不太相符的随意,又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的、对某种规范的漠视。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沉默了几秒钟,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开口,话题却跳到了完全不相干的方向,语气依旧平淡,像在谈论天气:

“听说县里要搞那个农机批发市场?李书记亲自抓的项目?”

彭树德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突然问这个。他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端起几分厂长的架子:“嗯,是。上午刚开完协调会。怎么,你们局里也议论了?”

彭小友是曹河县公安局经侦大队副大队长,虽然是股级,但主持大队工作。经侦大队是新成立不久的部门,从刑警大队分离出来,在全国都属于新鲜事物,业务还在摸索阶段,平日里主要处理些简单的经济纠纷,或者给刑警大队打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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